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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玄烨直听得心中阵阵抽紧,眼中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除了胤礽他是最心疼这个孩子的,如今又听了胤祚这样柔声的央求,他自以为已经磨练地冰冷刚硬的心却一片片的碎开了,他几乎是含着泪点头答应:“好,祚儿乖,皇阿玛不会怪他们的,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额娘的,祚儿一定要怪怪地养好身体,皇阿玛今年还有带你去木兰围场秋猎呢!”

  胤祚漆黑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玄烨,弱弱地补充道:“还有林阿姆,芸姐姐,小福子,小桂子。皇阿玛是祚儿自己不乖,故意把林阿姆她们甩掉的,皇阿玛你也不要责罚他们好么?”说完他又朝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皇阿玛,林阿姆,芸姐姐,还有小福子,小桂子他们怎么也不在这里啊?”

  玄烨强扯出一副笑脸,朝着胤祚柔声道:“皇阿玛立刻帮你传,皇阿玛立刻帮你传。”他转过头朝着梁九功几乎是压低着声音怒吼道:“人呢!”

  梁九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宜妃,出了事之后,宜妃立刻下令把跟着胤祚,胤佑和恪靖的宫人拖出去杖责了,要不是林氏跑得快,回去禀告德妃了,怕是也要拉出去责打一顿了。这件事早有执事太监来回过他,只是当时事太乱,这等旁枝末节的事他也顾不上,想着皇上也不会理会这等小事,因此就任宜妃去处理,没想到六阿哥在弥留之际还记挂着这些个下人,他额头上不由地渗出一些汗珠来。宜妃却是满不在乎地对上了他的眼神,又事不关已般的移开了。当时他也是想买个人情给宜妃,因此她做的觉得自己一概不回绝,没想到临了事宜妃却是过河拆桥,不顾自己的死活了。他心中暗暗生恨,只是脸上不露痕迹,只是盯着玄烨,心虚道:“奴才立刻派人去传。”说完向着边上的一个小太监努了努嘴,小太监会意悄声退了下去。

  听了玄烨的话,胤祚像是放下心来,他又眷恋地朝着门口望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额娘怎么还没有来啊?皇阿玛,一天没见额娘了,我好想她。”

  玄烨也抬起头,顺着胤祚的目光望向门外,感觉着手里小人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在消失,忍着眼泪硬生生地微笑着:“乖,你额娘马上就到了。”

  “嗯。”胤祚听话地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着:“额娘马上就带我回宫了,额娘马上就带我回宫了。皇阿玛,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也不会给您惹事了……”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归于沉寂。

  胤祚安静地阖上了眼睛,像是只是进入了甜蜜的梦想一般沉沉睡去而已。

  玄烨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起自己的皇阿玛,皇额娘,两个故皇后还有许多个模糊晃荡的人影,有些牙牙学语,有些还只是身处襁褓之中:难道真的是朕的罪过?朕富有天下,可是偏僻克死了皇阿玛,皇额娘还有芳儿,东珠,现在又克死了祚儿,难道朕的命真的是那么硬么?鳌拜,吴三桂,无数个看似强大,不可战胜的敌人都被自己打倒了,他们死了自己还是活的好好的,可是朕的亲人呢?难道也要受这个罪么?天啊!朕不是天子么?不是你的儿子么?为什么你还有这样来虐待朕!

  “请皇上节哀!”宫中的人见着胤祚殁了,齐刷刷地跪下苦劝道。

  玄烨没有睬他们,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无力地靠在床柱上,眼前一片漆黑。

  “祚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就看见宁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跑得胤祚的床前跪倒在边上,紧紧抓着胤祚的手厉声喝道:“太医,太医呢!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快给六阿哥看病啊!”

  太医院的院判刘胜芳看了看周围,想着自己是太医院的最高官,众人不回话自己是一定要回的,只好直起半身,微微颤颤哆嗦着回答道:“回禀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节哀,小主子已经去了多时了。”

  “你胡说!”宁德的声音骤然拔高,见惯了她温稳可亲的样子此刻看来竟是凌厉的可怕。被她的一声怒喝惊到,刘胜芳吓又重新跪回到地上,趴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众人呆呆望着默不作声的皇上和以往大不相同的德妃,只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紧紧掐着他们的脖子,几乎要被这诡异的气氛窒息而死。宜妃看着床上那一个死去不多时的胤祚,忍不住深深打了一个寒颤。

  “德儿,放手吧。让胤祚安心地去吧。”玄烨忽然的开口总算让这个屋子有了些生气。他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到宁德身边扶住她,“让祚儿安心的去吧,我们都放手吧。”身为一个帝皇的责任和长久以来形成的自制力又重新回到他身上,特别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他知道身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她的男人,孩子的阿玛,由不得自己软弱,由不得自己逃避,这个天下还等待着他,他必须打起精神来,用自己的肩膀来承受这一切的一切。

  宁德呆呆地站着,渐渐的原先浑身僵直的身子紧紧颤抖起来,冰冷的眸子里也开始透出一些温度,她靠在玄烨身上,身子只是觉得一阵阵的发虚,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似乎随着胤祚的离开把自己的灵魂也带走了。

  猛一仰头,喉咙里忽然一甜,“哇”地一声,她冲口喷出一口血来。

  玄烨心疼地赶紧来扶她,害怕她又会像上一次那样昏倒之后几近疯癫发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刻骨铭心的打击,谁知扶起宁德后却看着她挣扎着从自己的怀抱中挣脱,缓缓地转过头对着玄烨扯出一个倔强的微笑。

  接下去的几天,宁德的行为却又是让人担心。这一次她非但不像上次长安走的时候大哭大闹,回宫之后宁德连啜泣都没有一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且她转眼就投入了胤祚的身后事之中。每日每夜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工作,从胤祚的衣帛,葬礼到法事,香蜡都是自己亲历亲为,不假于人手。佟妃心疼看不过去,特特意意赶来想要帮衬一些,也被宁德推过,只是每日在胤祚的灵堂操劳,在人前亦是强颜欢笑的样子。

  琉璃看了只是心疼。她明白主子这是硬撑着,这样生生地憋着还不如哭出声来,放开了,像是七格格走的那样,闹一场后来索性也放下了,总比现在这样强。她生怕主子憋出病来,这样硬撑着可不是个办法。可是无论自己是劝也好,是哭也好,宁德却总是冷冷地望着她,然后漠然道:“好了,不要闹了。”搞得她是一丝办法也没有。

  过完头七之后,春色似乎一点点在宫中复苏,最早开的迎春花已经吐出了一些碧绿和鹅黄,转眼春天就要到了。只是永和宫里却仍然笼罩于一片寒冬萧杀之中。

  其实宁德的举动亦有不少违规的地方,她不顾宫规母服子丧,在自己的永和宫为胤祚设置灵堂守哀,又令全班僧道,大作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但是对于这样反常出格的行为却是没有人出来指责,也有温贵妃试探着在玄烨面前提起,但是换来的却是一计白眼和冷待,自此宫中再也没有人提过。

  今晚是胤祚的头七最后一天,梁九功到的时候正见着宁德立在胤祚的灵前上香。他站在后面不敢说话,见着宁德上香毕了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恭,请安道:“德主子吉祥。”

  宁德在琉璃的搀扶下在凳子上坐了,并不理会梁九功的问安,只是望着窗外的一片黑色怔怔地出神,良久才冷冷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梁九功深深地看了一眼宁德,和她离得越近就越觉得她如今和皇上行事有些相像了,一样的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就拿如今来说,自己这双阅便千人的眼睛,竟从脸上看不出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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