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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玄烨果然没有笑,只是隔了半天才缓缓道:“唔,果然够难听的。”话未说完气的宁德当时就想捶他。

  她啐道:“说我唱得难听,那皇上自己唱呗,臣妾倒要听听皇上唱得有多好听!”

  玄烨笑了:“朕唱就朕唱嘛,包管唱得比你好听。”他清了清嗓子,

  “哥哥呀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手拉着那哥哥的手

  送到哥哥大门口

  送哥送到大门口

  小妹妹我不丢手

  有两句知心的话

  说与哥哥记心头

  哥哥呀你走西口

  万不要交朋友

  交下的朋友多

  生怕忘了我

  有钱时他是朋友

  没钱时他两眼愁

  唯有那小妹妹我天长又日久”

  玄烨一开口宁德便已经笑趴下了,听着他捏着嗓子扮女声,还唱得有腔有调的,又是“哥哥”又是“小妹妹”宁德直接就倒在玄烨怀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曲毕了,宁德撑着笑,连声赞道:“臣妾果然是没法和皇上比的,皇上这歌唱得简直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声闻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笑。

  玄烨横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朕是惯得你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朕唱歌给你听,那是你前世修来得,这世上朕还没给几个人唱过歌呢,你还笑朕。”

  宁德忍不住笑道:“皇上,您这哪是唱歌啊,简直是要臣妾的命了,您要是再唱下去,臣妾就该岔气了。”

  玄烨静下来,点了点头,手里把玩着茶几上摆放的如意,信口道:“好了,不闹了,德儿再为朕唱首安静些的吧,再闹下去门口值夜的太监又该坐不住了。”

  宁德侧头想了想,忽然记起在惠妃那见到的一首词曲,于是起身挣脱玄烨的怀抱,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把老红木的五弦琵琶抱在怀里,轻轻的抹了几声,琵琶音质本来就清脆古韵,如今夜深人静之际听来更觉凄凉孤寂,夏末秋初之时夹杂着零星将死的蝉鸣,琵琶声如流水细细滑过。

  只听宁德细细地哼道:“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她的歌声不比宜妃清丽多娇,朴实平凡之中反倒是唱出了那几分薄凉之意,伴着如冷如凝水的琵琶身更添了几分寒意。一曲罢了,玄烨犹在入神,过来片刻他才若有所思道:“这是纳兰的词,‘薄情转是多情累’”玄烨顿了顿,像是在咀嚼这词中的深意,良久叹道“他不愧为我满人中的第一才子,可惜了……”玄烨站起来,大手一挥,似要将那刚才的悲伤阴霪之情一扫而空,“词虽是好词,可惜太过多愁善感,儿女情长了,以后不要再唱了,不吉祥。”

  宁德放了琵琶,浅浅笑道:“臣妾越簪了,这是偶然间在惠妃姐姐那里见到词。虽不吉祥,可是写的却真美。惠姐姐倒是和皇上一样的心思,不怎么喜欢纳兰公子的词,臣妾那时还不明白,如今才知自己小家子气了,原来皇上和惠姐姐想得深远。”

  玄烨嘴角带上一丝刻薄的笑意:“好了,你也别为她戴高帽子了。惠妃是怎样的人朕还不清楚么?上一次宜妃,温妃太医之争也是你替她出的主意吧?”

  宁德心中一惊,低了头,绞着手绢懦懦道:“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责罚。”

  玄烨见了她窘色,又不忍责怪,哼了一声:“算你还老实,朕念你也是一片好心,这次就算了。”他顿了顿,瞧着宁德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今日不妨也和你透个底吧。”他把宁德拉过来,慢慢说来:“佟妃和温妃两人,朕不说你也看出来了,她们都是出自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朕的朝廷需要这两个大家族的支持,朕的后宫也需要她们的平衡,就算佟妃和温妃没有本事,朕也得把她们当成一个摆设给供起来,更何况说佟,温二妃俩个都是安守本分,贤良淑德之人。朕知道,你和佟妃走得近,康熙二十年她是卯足了劲要去做这个皇后,但是你说朕能让她做么?”

  玄烨长叹了一口气:“胤礽从小就和你亲,朕也看得出来,你是拿真心待他,所以这话也不怕对你说。赫弦的姑姑是朕的亲额娘,在宫中的力量不用说了,娘家在朝中又是举足轻重,朕立了她,赫弦年轻,日后若是生了孩子,那胤礽怎么办?胤礽从小已经没了额娘,又心思敏感,难道朕还要再让他失望一次么?朕不能负了赫舍里啊!自古君子抱孙不抱子,朕如今放下话来,这整个后宫那么多的阿哥,格格,朕就抱过胤礽和你的胤祚!”

  玄烨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宁德心中默然,她明白皇上的话说得并没有错,一时有些为佟姐姐悲哀,她一心想要做皇后,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因为无论她做的怎样出色,皇上都不可能立她,反而会因为她的出色更加心生戒备。

  玄烨继续说道:“所以,那一次大封朕不但没有让佟妃做上皇后的位置,更在她下面立了海阑珊做贵妃,她是个聪明人,明白朕的意思,所以有些时候和佟妃做对,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她们去了。抛开下面那些常在,答应,你和荣妃是这宫里最没背景的人了,朕信得过你们俩啊。荣妃不说了,她是自打朕亲政前就开始陪着朕的,最老实本分不过了。你嘛,识得大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祖母和皇额娘喜欢你,朕在你这里也舒心,有时候甚至离不开你。”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随即脸色又沉寂下来,“不过惠妃的事,你不觉得管得有些过了么?惠妃本性不恶,不过一般这样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多少有些小性。明珠家的几个孩子只是容若行事还算周详。”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是个痴人。”

  “卢氏过世后,朕就瞧他精神劲头都不如前了,整日神情恍惚,年前去古北口狩猎又染上了风寒,因此朕此番南巡也不敢带着他,盼他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你看看,朕派去探望容若的几个太监来回,他在家中还是整日杯酒不离身,借酒消愁,还半夜跑出去赏月!”说道这里,宁德有些难过,她看得出一向将感情藏得很深的玄烨是真的在为容若着急,今晚的皇上有些失常,他也许是憋得太久,抓住自己忍不住要肆意倾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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