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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蒹葭,岚烟。

  这两位同属尚宫局,曾是宋良箴极为器重的手下,故而在明光宫的大诛伐中出力甚多。此时宋良箴倒了,尚宫局迎来了新的掌事——尹红萸,她们又倒戈相向,对宋良箴极尽落井下石之能事。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锣鼓开始敲响,片刻,司乐房的姬人在红毯上献舞。

  此刻,北面回廊里满满的都女官,或坐或站着,哪个稍一走动,都可能要引起注目。就在这时,自衡冉亭筵席那边跑过来一个小太监,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摆着数道糕点。

  这种情况一般是哪位主子一时兴起,打赏给心腹奴婢的。之所以要如此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就是要达到宣示领属范围的目的。

  小太监端着托盘,穿过红廊,张望了一瞬,径直走到倒数第三根廊柱侧,然后,恭敬地行礼:

  “韶姑娘,这是我家五殿下让送过来给您的!”

  一语毕,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到韶光一人身上。

  “有什么事本王给你兜着,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记着,宫闱局如果不好待,本王就调你至殿里。省得你不懂自保,总受别人的欺负……”

  略带调侃的声音,当时怎么听,都感觉满含着玩世不恭的意味。

  然而,此刻望见红漆托盘里的精致盘盏,那声音就再次隐约地出现在耳畔。韶光侧眸回望,思绪之中,视线之外,还是有一瞬的惊诧。

  “汉王殿下是太后最宠爱的一位皇子,在宫里边的地位可是了不得的!你可真是好福气。”

  “就是,韶姑娘,殿下这是在向整个宫闱局宣布,你是凤鸣宫的人,是他的人呢!”

  身侧,有相熟的女官捂唇轻笑。

  其他几位,也无不暧昧地互相交换眼色。

  衡冉亭里,那身着茜素红锦袍的男子格外扎眼,此刻,正朝着北侧回廊注视而来。琉璃色瞳仁,清浅迷离,眼波流转间,明媚含笑,仿佛春水融冰,碎光璀璨。

  因那道视线甚是灼热,以至于不用很久,便寻到了她的位置。而她这时也正好抬眸望去,四目相对,杨谅朝她挑了挑唇,神采飞扬,得意之色无以复加。

  司乐房的歌舞还在继续,衡冉亭里在座的几位看得兴致勃勃,而北侧回廊里的诸人却早已被分散了视线,有的人艳羡、有的人妒忌、有的人惊疑,同时也有了然。昔年情分,经久衰败,然而如今依然能够体现出来的情面,更显出汉王殿下的体恤和念旧。

  巳时,司膳房的佳肴都准备好了。

  然而衡冉亭似乎发生了什么,远远望去,其中太子杨勇站了起来,而太子妃元瑾则跪在旃毯上,那抹明黄的身影被廊柱挡着,只能瞧见太后吕芳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又怎么了?”

  绮罗换个位置,想看得更真切点。

  “怕是太子又惹太后生气了,前几日两个侧妃的事情可刚刚过去。”

  “大殿下大病初愈,是太子妃的事情吧!”

  旁边,有女官窃窃私语。

  衡冉亭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听不真切,但应该是杨勇和元瑾。这对年轻的夫妇曾经是如此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然而经年累月,还是变成了一对怨偶。

  “你们看,果真是吵起来了!”

  “太子妃走了。”

  杨勇摔了茶盏,不知说了句什么,即刻遭来太后的呵斥。元瑾却陡然从红毯上站起来,折身而去。太子瞪着她的背影,并未挽留。

  回廊里的女官们欷歔不已。

  就在这时,小妗来到北廊,凑到韶光近前与她耳语了一通。

  “怎么会这样……”

  韶光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转瞬,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点点头,而后又说了几句,小妗便领命告退了。韶光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纤细的身姿没入长廊深处,才朝着身侧的绮罗叮嘱了一句,自己也顺着小妗的来路,跟着慢慢向长廊尽头挪动脚步。

  从始至终,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的身侧围绕了太多的女官,都是相熟的人。每个人与她都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每个人都愿意似有似无地为她掩饰一些行为,譬如耳语时的声音、皇室家宴时不合矩的离场,所以尽管璎珞伸长了脖子,也没听见小妗跟韶光说的一个字,甚至等韶光走得很远了,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走了。绮罗和青梅等人围拢得实在是严丝合缝。

  璎珞不禁气得跳脚。

  “咦,璎珞典宝,你难道要离开么?”

  刚迈开一步,甚至都没离开回廊,身侧就有人夸张地喊住她。璎珞暗自骂了句“该死”,回眸,甜甜地笑,“没有,换个地方看得清楚些。”

  说罢,扶着廊柱,恨恨地盯着那抹身影在长廊深处渐行渐远。朝衡冉亭那边望去,有些着急地示意,目之所及,施艳春就站在太后的鸾凤宝椅一侧,另一侧是哀萃芳。施艳春当然看不见韶光离去,却瞧清楚了璎珞的手势。这时再着重去看,北侧回廊里面,早已经没有了韶光的人影。

  “太后,老奴离开一下。”

  身为心腹女官,施艳春已经在明光宫伺候了将近三十年。半生都献给吕芳素的结果,不仅是委以重任,还有一些越矩的宽容。吕芳素正品尝着司膳房新制作的佳肴,闻声,头也不抬地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施艳春一敛身,匆匆走了。

  璎珞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再不用顾忌北廊女官的视线,很高调地折身朝着长廊尽头跑去。

  她就去了那儿!

  长廊连接着广巷,往南是斋月楼,斋月楼再往前是苍廪门,门外便是扶雪苑和琼芜馆,自然,还有宁庆殿,她到底想去哪一处?又能去做什么?

  璎珞在心里狐疑地沉吟着,刚转过长廊,忽然一道嗓音截住了她的去路。

  “典宝,您这是要去哪儿?”

  阴影里,红箩走了出来。

  “让开!”

  璎珞吓了一跳,看见是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红箩脸上很淡定,挽着手,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请您恕罪。因为余司宝曾经吩咐,宫宴期间,房里女官一律不得擅自走动。奴婢僭越了。”

  璎珞瞪起葡萄似的眼睛,怪叫道:“什么?离席的又不只我一个,你难道没看见韶典宝也不在!你不拦她反而来拦我?”

  红箩笑了一下,“璎珞典宝,奴婢劝您,还是不要违背上面的意思。”

  韶光是追不上了,璎珞咬着唇,转身望了一眼富丽堂皇的衡冉亭。施艳春正巧也瞧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对上,璎珞瞧清楚了施艳春走的方向,回过头来,朝红箩冷笑了一声,“好,你拦得住我,可惜拦不住所有的人。倒要看看,就算我不追了,她是不是能称心如意?”

  施艳春在跟着走。

  方向、路径、地点——她甚至什么都不清楚,就凭借着感觉,以及多年来对韶光的了解,从一座宫殿转到另一座宫殿,经过广巷,绕过琼芜馆,直奔宁庆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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