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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钟漪兰眼底划过一抹阴毒。

  韶光垂着眼帘,以至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奴婢不知怎么得罪了钟司衣,还请您宽容。”

  宽容?

  钟漪兰的眸色一冷,下一刻,陡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最见不得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摆这种姿态,给谁看?当我是三岁孩童来哄吗!”

  钟漪兰手腕下了狠力,仿佛要将满腔的愠怒都倾注在这双手上,死命掐着,一直将人推逼到树干上。韶光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张手要抓她的指头,却使不上力,胸臆的窒息感,让她有一瞬的恐惧。

  “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就是胆敢欺瞒的人!以为区区伎俩,就能骗过我的眼睛?怎么你不知道芣苡是因何而被废黜的吗!”

  脖颈被掐得死紧,韶光费劲地咳嗽,喘不上气来,脸颊从惨白到胀血的青紫,“奴婢……不,不懂钟司衣的意思。”

  “你不懂?”钟漪兰手腕一使力,愈加勒紧了她的脖子,尖长的指甲抠进肉里,“你和余西子是怎么回事?别以为那天在堂上我没看见你们互换眼色。能胜出,不光是靠我吧,不是还有司宝房的鼎力相助么!”

  韶光抠抓着钟漪兰的手,狼狈挣扎,“奴婢冤……冤枉,您听奴婢解释……”

  钟漪兰僵持了一瞬,眼底阴枭,忽然就松开了她。韶光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微颤的手抚上脖颈,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放心,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屋院。”

  绣履上沾了花泥,钟漪兰拿着罗帕擦拭了一下,然后扔在她面前。罗帕轻飘飘地落地,浸染泥淖,肮脏不堪。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命如蝼蚁,卑微低贱。

  韶光蜷着肩:“奴婢,可以作出解释……”

  钟漪兰睨着目光,眼底含着讽刺和轻蔑:“解释?好,你说。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能狡辩出什么花样来。”

  树荫下有些凉,残叶落在肩头、裙裾上——韶光抱着双臂,有些复杂地开口:“钟司衣一心想着跟余掌事争权夺势,可几场谋局下来,已经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奴婢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自己、给钟司衣您,留一条后路而已。”

  钟漪兰闻言,缓慢地转脸,注视着她好半晌,才阴沉地开口:“你是说,崔佩……”

  果然还是洞悉了的。

  韶光苦笑着颔首,“钟司衣还记得奴婢说的么,在暗中调查余掌事贪赃谋害的行径时,不仅搜出诸多罪证,同时也发现,有人要借刀杀人。如果整件事只有您一人在布局,余掌事下位后,司宝房就不会接二连三地遭受重创——隔岸观火,却推波助澜,正是因为崔尚服也想将您算计进去,坐收渔人之利。”

  余西子贬谪了,紧接着就轮到了春雨、落霜、红烛——一一被调出宫闱局,更别说还有很多三等婢子被罚俸、被驱逐。掌事失权,女官一死、一谪,司宝房元气大伤,没有一年两载,怕是都恢复不了。

  钟漪兰凌厉地盯着她,“可这些,你是如何得知?”

  韶光自嘲地一笑:“钟司衣还记得奴婢是怎么进司衣房的么?”

  是太监将人自暴室送来,内局能留人,全因崔佩交代是上面的意思。于是余西子要人,然后钟漪兰抢人。莫非……“奴婢自暴室脱离,就是得了崔尚服的帮助。”

  韶光将罗帕捡起,缓缓起身。

  在暴室时,她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崔佩,一样的绸缎宫装,一样的神情举止,只是彼时态度与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截然不同。崔佩的条件,是在局里挑起争端。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钟漪兰的目光变幻不定,半晌,质疑地盯着她:“你是说,崔佩曾经施恩于你?”

  蒙受恩德,却恩将仇报?

  韶光能猜出钟漪兰心中所想,眸色有些黯,“奴婢何尝不想对崔尚服知恩图报。可若崔尚服的目的达到了,奴婢在宫闱局的气数,也要尽了。”

  那么多的把柄,那么多的秘密,她绝对逃不掉狡兔走狗的命运。

  钟漪兰看着她,片刻沉吟。

  须臾,眸光自混沌变得清明,眼底却划过一抹嫉恨、一抹怨毒,“那你的意思,我就必须得忍着余西子,然后眼睁睁地看她再坐上掌事之位?”

  韶光用罗帕在自己的衣裙上抹擦,直到上面的泥泞擦去大半,泥水结成干泥,抖了抖,递还给钟漪兰,“唇亡齿寒,小不忍则乱大谋。奴婢曾说,会竭尽所能辅佐钟司衣达成所求。那么接下来,就不仅是将司宝房收入囊中这么简单,钟司衣更要着眼于整个内局,着眼于四房。”

  钟漪兰一个激灵。

  四房……

  “崔掌事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很久,是时候换换人了……”

  位尊,掌权。只要坐上尚服之位,什么余西子,什么司宝房,届时就算言锦心和白璧,都要匍匐在脚下,任己差遣。为了这些,难道,还在乎忍这一时吗。

  不消韶光说出,钟漪兰已经想出了那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唇角微翘,眼底不禁泄露出一丝丝的贪芒,须臾,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跟崔佩一样,翻脸无情?”

  “奴婢自然是怕的。”韶光垂眸,“只希望等司衣房的位置空出来,您能够不吝提拔。”

  院落中,花树芳菲。

  该解释的、该提点的、该遏制的,韶光都一一说明。钟漪兰复又走进花荫深处,花影浓郁,将人和花枝都笼罩在一片阴翳里。韶光轻轻敛身,再一次从杏花荫处折返。一路走来,足下踏着的,是满地花瓣香尘,绣履弯弯,沾着星星点点的花泥。

  花死了,魂还在。

  芳香的魂魄,芳香的残躯,就是要看这一树欲望之花,如何开到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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