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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寺内算不得亮堂,郑金顺壮着胆子走进去,扬声问:"有人吗?"

  但见得一袭青袍缓缓自后堂而出,却是一位年轻的师太,合掌低头,只轻声问:"不知施主……"

  说话间师太抬起头,面容如水,神态安详,立在暗影里,微微颔首:"想必施主是这山下郑家湾的村民了,可是腹中饥渴,特来庵中……"

  郑金顺张口结舌,呆了片刻才道:"我,我,我……呃,在下正是向师太讨一碗水的。"他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哪懂这种文绉绉的话啊,憋得满脸通红才将这席话说了个囫囵圆。

  一回到郑家湾,金顺就找人打听开了,山上的破落寺院,几时竟住了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师太,低眉落眼的,生得忒俊俏呢。闻者不信,巴巴地赶到山上一看,登时傻了眼。说起来,郑家湾依山傍水,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倒颇有几个出落得水灵,眉是眉眼是眼的,纤腰一扭,也是好看的。但和这师太比起来,那可真叫庸脂俗粉哪。

  师太也不过二八年华吧,穿得一身再朴素也没有的宽袍大袖,眉眼沉静,只冲人那么一看,村中的壮小伙瞧得眼发直,喉咙发干,仙女也不及她好看哩。性急的人多会跌足叹气,当面大呼,可惜了可惜了,师太只轻轻走过,青衫簌簌响。

  金顺三岁上就死了爹,娘亲哭瞎了眼,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家里穷,他二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自打在净月庵见着师太了,竟茶不思饭不想,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三更还醒着,天刚蒙蒙亮就抄起镰刀和扁担,说是要去山上砍柴。

  一上山,径直就奔向净月庵。师太已经起来了,细细弱弱的个子,从井里打了两桶水,去寺后的菜园浇水。这可真是个勤快的人,才来了几天,后院就被她开垦了几分地,种了些新鲜的菜秧下去,拿把锄头慢慢地锄地。

  她看上去像是没有做过农活的人,连使锄头的姿势都不大对,锄不了一会儿,就直起身子歇一歇,然后默然不语地继续干活。金顺忍不住了,走上前和她说:"我,我……"

  他来了有阵子了,不敢惊动她,直到这时才试图接过她的锄头:"我来帮你吧。"

  师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总得学会的。"

  金顺之前就听过师太说话,温婉的口音,她是南边人吧,否则怎会这般山清水秀,是他从未见过的好模样?他瞧着她,她容颜明晰洁净,一双手更是白皙,虽是布衫也难掩风华,举手抬足无一不显出养尊处优的贵气,只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流落到这里,孤清无依?

  山中的晨雾弥漫,绿树愈发清幽,鸟鸣清亮,婉转不休。金顺讪讪地,想和她搭话:"师……姑娘是哪里人氏?南边的吧?"

  师太蹙起眉,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金顺料想她有段伤心事,见她不说,他也不吭声,搓搓手,夺过她的锄头,呼哧呼哧一气锄了起来,还帮她把土夯实,特地放慢速度,好教她看得清楚些。师太也不说什么,默默地一一看在眼里,转身去庵堂取了井水给他:"小寺尚未收拾齐整,这一瓢清水便拿来待客,真是礼数不周了。"

  金顺连连摆手,越急,就越发语无伦次:"不,不碍事。"真的,有什么打紧呢,单单是听着她的轻言细语,他就从心底欢喜不已。

  清晨的日头透过树罅射过来,光斑落到石阶上一眨一眨,师太俯身望了许久。金顺陪她坐着,深深地嗅一嗅清新的植物香味,偷偷地望一望她,再望一望。这画一般的人儿,美得像……白莲呢。宁河每到初夏,满池莲花盛开,她可不正像这好景致,沁人香呢。

  良久,师太打破了静谧:"施主是来砍柴的吧?我耽误了你好一阵工夫了,快些忙去吧。"

  金顺又想说不碍事,但见得师太微合双眼,显是打坐的时辰到了,便识趣地告辞。走了几步,一横心,到底是问出来了:"敢问姑……姑娘芳名?"

  师太并未睁开双眼,静静道:"贫尼法号慧空。"

  金顺有个玩伴名唤玉宝,小他四岁,也是家贫,和他一样还未订婚。这天金顺去找玉宝,却见他躺在床上直哼哼,一问才知道胳膊脱臼了,他老祖母瘪着没牙的嘴和金顺哭诉,说是玉宝不听话,跑出去和人打架,落得一身伤。

  金顺可就奇了,别看玉宝平素吃的全是粗粮,长得倒结实,袖子一挽,好精干的一身肉。要说的话,整个郑家湾,没人是他的对手,向来只有他横行的份,哪轮得到别人教训得了他?金顺想掀玉宝的被子一看究竟,玉宝腆着脸求饶:"老哥,是我认栽了,还不许我留点颜面吗?"

  金顺可不曾见过玉宝这么畏手畏脚的样子,问:"败在谁手里了?"

  玉宝嘿嘿一笑,不肯说。金顺没奈何,帮他盛碗粥搁在床边:"要请大夫吧?"

  "哪有银两请大夫?老哥你来得正好,摁住我的胳膊,帮我掰正了便是。"

  金顺犹疑地把住玉宝的胳膊,听从他的吩咐,大力一拧,玉宝疼得眉头都皱起来,咬住下唇死命忍住。金顺猛地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胳膊正了过来。玉宝甩甩胳膊活动筋骨,深呼一口气:"要不是你来,我指不定还得疼好几天。"

  金顺又问:"到底是谁,连你都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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