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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二


  二十日之后,容凌过了百日,容景还没命令。军中的人等得急了,一众将领不敢来打扰容景,都前去打扰顾少卿,顾少卿有了容凌可玩,容景不急,他也不急,大部分时间都想尽招数陪容凌玩,自然不理会,南疆国舅还在公子有后慕容氏有后的欢喜中没缓和过来,打仗也没那么急了,所以,众人将目标都定在沈昭身上。

  沈昭被催了数日之后,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对容景询问了出兵之事。

  容景品着茶,翻开黄历看了一眼,淡淡道,“明日出发吧!”

  沈昭看了一眼黄历,只见容景翻开的日子是天圣一百一十九年七月三十一日,没有什么特别,他不禁疑惑地看向容景。

  “可以去京城过中秋了!”容景合上日历,随意地道。

  沈昭恍然,世子这是要半个月内拿下京城了,他恭敬地应是,下去通传命令了。

  命令一经通令全军,休整了月余的将士顿时摩拳擦掌,分外振奋。

  当日,命令传出后,容景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云浅月并没有跟随容景前往参与议事,既然她曾经说不再理会这一场战争,自然就言而有信。这一局江山之棋是容景和夜轻染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她理该退后一步。

  从玉青晴、云韶缘来了之后,二人与上官茗玥和风烬一样,将容凌霸占着,容凌夜间便不与容景和云浅月住在一起了。云浅月成了天下所有为人母的女子中最轻松悠闲的人。

  玉子夕、夜天逸并没有参与议事,在云韶缘、玉青晴休息的空荡,陪着容凌玩。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又是一年桂花开。去年桂花开的时候,她在万年寒池下,前年桂花开的时候,容景从千里奔波回来陪她过中秋,大前年时候,夜天倾还活着,夜天煜和她在姑姑的荣华宫抢一盘桂花糕……

  时光如白驹过隙,似乎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明明她还如此年轻,却苍老了人和事。

  桂花枝上繁华似锦,身后孩童咿咿呀呀无限欢快,她却有着淡淡的感伤,挥之不去。

  夜天逸走到云浅月身边,与她一起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地问,“心中不舒服?”

  云浅月叹息一声,“有些感伤罢了!”

  夜天逸不再言语,脸色有些浅浅淡淡的昏暗。

  第二日,五十万大军动身前往京城。

  云韶缘、玉青晴自然不会参与此次战争,二人和容凌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奠定了在外孙心中的地位,于是,一身轻松地离开云城天下游历了。

  玉子夕想看这一场好戏,自然黏在云浅月身边跟随大军前往京城。

  云城距离天圣京城三百里地,快行军不过两日,慢行军三日。

  容景并没有要求大军快行,而是慢慢地驶向京城。

  三日之后,京城在望。

  距离城外三里处,大军堪堪止步。

  天圣京城的大门并没有如大军进犯一般四门紧闭,相反,四门大开。城门前立着全副盔甲的士兵,队伍整齐肃穆,是西山军机大营守护京麓之地的重兵,同样是五十万。

  星旗招展,大大的“天圣”两个字的旗帜迎风飘扬,与“慕容”两个字的旗帜辉映。

  夜轻染一袭明黄龙袍,立在南城门上,风吹来,他龙袍衣袖飘摆,遥遥看来,如九天之上飞舞的腾龙。即便兵临城下,依然我自尊荣。

  容景缓缓挑开帘幕,下了车,长身玉立地站在车旁,看向城墙上,月牙白锦袍一如往昔优雅从容,没有锋利,不居高处,却是有着天地间唯我一人的清贵。

  一高一低,一明黄一月白,四目相对,千军万马在两人中间被隔离拉远。

  曾经,夜轻染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

  曾经,容景是荣王府的世袭世子。

  曾经,一个人是混世小魔王,一个人是病弱世子。

  曾经,一个被夜氏祖祀祠堂的帝师暗人训练数年,从鲜血和白骨中爬出,伤痕累累。一个从小父母双王,被人毒害,寒毒加身,十年不见天日,日日所苦。

  他们是天圣京城繁华之地王府之中的特别公子,从出生就背负了各自的命运。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被命运戏弄,中了生死锁情明明很近却是比九天还遥远,一个戏弄命运,生生将不可能两全的姻缘变成了现实。

  他们骨子里有着一样的骄傲和高傲,天生来的尊贵让他们在这一局棋里游刃有余。两双执棋的手从暗处斗到明处,无数交锋,今日终于下到了最后一步棋。

  晴朗的天空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

  两方兵马队列整齐,纹丝不动。

  凉风过后,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碎的烟雨,古老的城墙将烟雨织染成了天青色。雨轻轻细细,落在身上,脸上,若有似无,天空中日色未被云彩遮蒙,烟雨柔如女子的手,百万人马的铁血肃杀似乎在被轻柔地一丝丝抚平。

  百万人静寂,呼吸不闻,连战马的踢踏声也不见。

  只有细雨静寂地飘着。

  一盏茶后,忽然马车内传出咿呀咿呀声,分外稚嫩清脆,打破了静寂。

  容景昏暗的脸色似乎突然放晴,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一笑,如日之清,月之华,温润的声音轻柔悦耳,“容凌,你又调皮。”

  容凌得到父亲的回应,更是兴奋地传出几声咿呀声,须臾,一只小手扯开车帘,他探出小脑袋,小腿在云浅月怀里踢腾,似乎要从马车中出来。

  容景看着他,对云浅月笑道:“他既然不想待了,你们就出来吧!”

  云浅月向城墙上看了一眼,与夜轻染隔着烟雨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距离不近不远,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一双眸子分外地漆深,她移开视线,对容景摇摇头,“容凌刚睡醒,外面下着雨呢,我们先不出去了。”

  容景看着她,目光温柔,点点头,“也好!”

  容凌听得懂父母的话,本来兴奋的嘴角噶了噶,使劲抓住帘幕不松开,一个劲地往外看。这么多人的大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分外新奇。

  云浅月也不阻止他看,抱着他静静地坐在马车一侧,挑开的帘幕正好看到母子二人一大一小的脸。

  容景转过身,对夜轻染道:“还记得兰城的一个赌约吗?”

  夜轻染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容景,你今日是来找我履行赌约还是带着你的妻儿来我面前显呗成绩?”

  容景挑了挑眉,“景得上天厚待,我的妻儿平安归来,自当欣喜,随身携行。”

  夜轻染看着他,语气突然如海底礁岩触发,灼烈异常,“上天的确是厚待你,让她解除了生死锁情,还意外地带着你的孩子回来。”话音一转,他凛冽地道:“只是不知道今日你是否还能够幸运在我手中活着,若是活不下去,她也白忙一场活着了。”

  “你有把握胜过我?”容景扬眉。

  夜轻染冷笑,“你当我胜不过你?好运不会一直是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容景看着他,语气轻浅。

  夜轻染眸光一凛,忽然从城墙上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五十万天圣大军面前。威仪的声音对身后五十万大军命令道:“尔等听命,今日夜轻染和容景立约,以天之日,夜之月立誓。我与他一战生死。若我死,五十万大军归顺容景,天圣消亡,再不复尔。若他死,天圣永存。”

  五十万大军队形不乱,齐齐跪在地上,整齐一致地高喊,“是!”

  “容景,我的生前身后事可都交代了,你敢不敢?”夜轻染话落,扬眉看着容景。

  “有何不敢?我的女人能九死一生活着回来,我的孩子能历经万难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焉能差于他们?”容景淡淡看着他,面色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你要想好了,五十万大军若是死守皇城,未必能让我好过去。你一人与我决战生死,那么奈何桥的幽魂注定有你一个。”

  夜轻染忽然哈哈大笑,“容景,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你的自信也不小。”容景看着他。

  夜轻染收了笑,对他挑眉,“那么你还等什么?”

  容景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清淡,但是能传到百万兵马每一个人耳中,“容景和夜轻染立赌誓约,一决生死。不波及黎民,不战火践踏百万精魂,输赢胜负,成败一人尔。若我赢,自不必说。若我败,这个天下再不踏前一步。”

  “谨遵世子命!”容景身后五十万大军和北城南凌睿率领的大军齐齐应声,震耳欲聋。

  “容景,你百万兵马对我五十万兵马,皇城围困,若不立誓,血染皇城的话,这个天下就是你的。如今这般立誓,若是死了的话,别事后在黄泉路上说你吃了亏。”夜轻染冷冽警告。

  “荣王先祖能协助夜卓兰天下归属,夜氏盗国百年,荣王府历代能俯首称臣,为的无非是天下子民,大仁大义。今日容景一人之战又有何不可?今日夜氏千疮百孔,荣王府也有权收回河山。我是为了还天下一片锦绣江山,不是为了血染天下。兵临城下,百万人马留中不发。又有何稀奇?”容景淡淡倨傲。

  “荣王府的确世代大义。”夜轻染冷笑了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为了还天下河山锦绣吗?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的愿望而已。”

  容景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的女人能主宰我的江山天下,这是我之幸。因为有她,才有天下。因为有天下,也自然该有她。”

  “既然如此,拔剑吧!”夜轻染看了云浅月一眼,眸光闪过万丈沟壑深渊投影。

  容景颔首,再不多说,轻轻一甩衣袖,冰魄顷刻间落在了他手中,清白如雪。

  夜轻染向背后微微一伸手,一柄龙腾剑握在了他手中。

  冰魄是荣王之剑,酬情是夜卓兰之剑。百年前,荣王容奇为了天下百姓没能拔出冰魄,百年后,容景终是对夜轻染,这个夜氏的江山的继承人拔出了冰魄。

  这一瞬间,两秉宝剑光芒万丈,似乎照耀了整个天地。

  须臾,一抹明黄的身影和一抹月牙白的身影衣袂如风向对方而去,山河在这一瞬间暗了暗,日色微隐,飘雨骤停。

  两道身影顷刻间过了一招后,凌云直上十丈高空。

  刀剑碰撞声和宝剑击碎的霞光如层层细雨飘落,闪了百万人马的眼,不能直视。

  容凌却不怕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耀眼的光芒,一双小眼睛满是兴奋,欢腾地舞着小手。

  云浅月知道容凌因为有传承的灵力,所以不惧双目直视,她自然也不怕,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只看到清光漫天,剑击如花雨,明黄和月白如两道疾风。

  这是王者之战!

  这是百年风云沉积的历史之战!

  这是慕容氏对夜氏百年恩怨的终结之战!

  跨越历史长河,碾碎时光之机,命运的齿轮于这一刻开启。是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天下是锦绣山河,还是乾坤尽覆,旦此一举。

  “唔,夜轻染竟然这么厉害,真没看出来啊!”玉子夕在车中嘟囔。

  云浅月闻言轻声道:“他是夜氏继承人,从夜氏祖祀祠堂和帝师布下的人肉白骨中走出,是夜氏暗龙的继承者,焉能差了?他若没有和容景一较高低的能力,老皇帝岂会将夜氏江山托付,放心撒手人寰?”

  “二姐姐,我记得他在你手下可吃了不少亏!”玉子夕看着她,“这么说他是故意隐藏或者让着你了,他对你倒是极好。”

  云浅月脸色被漫天洒下的光雨照得极清明,但她眸光昏暗,“他之于我,没有恩义,但总归有些情义。”

  玉子夕看着半空,“我看着他和姐夫不分胜负,你就不担心姐夫败给他?”

  云浅月淡然一笑,肯定地道:“容景不会败的!”

  玉子夕伸手去抱容凌,“走,舅舅带你出去看,在马车里看得不畅快,憋气!”

  容凌本来也想出去,闻言立即扑向玉子夕。

  云浅月也不阻止,将容凌递给玉子夕。

  玉子夕抱住容凌,轻轻一纵,跳出了马车。耳目霎时开阔,容凌高兴地乐起来。

  云浅月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即便容景和夜轻染如今看起来不分胜负,但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最后的结果一定不出她所想。容景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又怎么会江山在握,幸福已得之时让她失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万兵马无声无息,天地的光芒聚在一点。那一点地动山摇,乾坤日月被剑影覆盖,失去光芒。

  从巳时到午时,从午时到未时,从未时到申时,从申时到酉时。

  从艳阳高照,细雨清濛,到夕阳西下,再到夜幕降临。即便山河昏暗,但他们的剑光和身影也点亮整个天幕。

  帝京城外,百万兵马队列整齐,无人乱动。

  容凌虽然小,但是极其精神,不见困意,一双小眼睛有神地盯着半空,小脖子仰着,也不见累。

  一夜似漫长又短暂,无人算计时间流逝,只关注着半空中那两个人影。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滑出天幕,大地在经过了一夜黑暗之后重见光明。金色的阳光灼然照耀五洲,帝京城沧桑的城墙被踱上了一层金色,全部被洗礼。

  这一瞬间,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失了重心急速坠下。

  明黄得刺目!

  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玉雪山之雪般清华!

  一日一夜,高下分出。

  “天逸,你去接他吧!”云浅月对后面马车中的夜天逸轻轻开口。

  夜天逸在她话落,天青色锦袍的身影瞬间飞出车厢,向半空中迎去。

  夜轻染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什么,极其轻浅,夜天逸在快接到他时,听到这句话,身影僵在半空。

  不过是瞬息之间,“砰”地一声,夜轻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夜天逸紧随着他落下,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天圣兵马发出惊呼声,面色大变,但因早就得了皇命警告,无人离开队列上前一步。

  慕容大军的兵马无声无息,没一人出声,这一刻,即便容景胜了,他们所有人都发不出欢呼声。即便夜轻染败了,他依然是天圣最顶天立地的帝王,依然是天生骄傲的夜轻染。

  这一场战役的输赢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基业万里锦绣背后这两个堪当棋逢对手的绝顶惊才男子。

  史册注定会将今日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容景轻轻落在地面上,站在了夜轻染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即便他父亲赢了,容凌也没发出半丝欢喜兴奋的声音,而是纯真的眸光看着夜轻染,孩童的眼睛在血染的鲜血中分外清澈。

  这一刻,万籁俱寂。

  夜轻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困难地偏过头,即便鲜血染红了他的眉眼和明黄锦袍,依然不损他的轻扬贵气,他盯着容景看了片刻,对他虚弱地一笑,哑声开口道:“弱美人,你赢了!”

  时光一瞬间被拉回记忆,两人分而食之汗血宝马,两人互相毒嘴,他都称呼他弱美人。

  若不是命运作弄,各自为谋,他和他一定会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交浅言深。

  可惜如今,只能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

  “我是赢了!”容景看着夜轻染,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与夜轻染身上满是血污形成鲜明对比,轻轻还剑入销,淡淡道:“你输得不是武功,而是心魔。”

  夜轻染忽然笑了,哑声道:“你竟然能跑我心里看到我心魔了?”

  容景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目光看向帝京城被金色光芒洗礼的城墙,语气温凉,“你我都有心魔,我的心魔是清风明月,河山锦绣,你的心魔是无可奈何背负的责任和爱而不得。如此落差,便也注定了你的败,我的赢。天壤之别。”

  夜轻染费力地偏转头,也看向帝京城被金色阳光洗礼的城墙,眸光幻灭。须臾,他一笑,“你说得对!”话落,又转过头,看向云浅月和容凌,对容景道:“将你护在手心里的女人和孩子借我说会儿话吧!”

  容景默然片刻,对云浅月和容凌招招手。

  云浅月抱着容凌向他们走来,她脚步轻浅,落在地面上,绣花鞋半点儿晨起的雨露不沾,迎着霞光,清丽的容颜和她怀里纯真孩童如画的脸庞成为了百万兵马为背景下最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这一对母子身上,他们的身上似乎带着温暖的霞光,挥去了刚刚那一刻臻默于历史长河的血色,让看到他们的所有人跟着暖了起来。

  不多时,云浅月来到近前,站在容景身旁,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容凌乖巧地窝在母亲的怀里,似乎分外懂事儿,不吵不闹,也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小丫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夜轻染微笑地看着云浅月,眸光轻轻飘忽。

  云浅月微微偏了偏头,眼中某种微微泄露的情绪在她一偏头中隐去,她看着夜轻染,摇摇头,“没有太难看。”

  “这个小子为何不像你?”夜轻染看向容凌。

  云浅月对他笑笑,目光多了几分因为提到容凌的温暖,轻声道:“他是有些地方像我的,比如闹腾劲,这点儿不像他父亲。”

  夜轻染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抱容凌,但是终究是抬不起来,他遂放弃,晒然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比别人天生命硬,这次能硬得过苍天活着回来,也算是全了你的意。”

  云浅月不置可否。

  “帝师算出夜氏气数已尽,皇伯伯抓住了我这棵救命草,以为我能挽回夜氏不灭。”夜轻染忽然轻轻地笑了,“他到死也看不透,江山不过是夜氏一代代的心魔,帝业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守也守不住。”

  云浅月想起老皇帝到死不忘江山,死前布置了死后棋局,一片默然。

  “一个个夜氏的人在这一条路上走,哪个人又幸福了?不是被刀锋血刃埋葬了尸骨,就是被魔心吞噬了灵魂。”夜轻染声音微微飘渺,有一种山河在他面前永寂的灰凉,“最早而死的是清婉,她是束缚云暮寒的棋子,棋子到死也要发挥她最大的价值,之后是夜天倾,再之后是……”他咳了一声,声音微微断续,几不可闻,“如今终于到我了。”

  云浅月手微微攥了攥,低声道:“你可以不死。”

  夜轻染闻言忽然笑了,血色在他脸上散开,金色融合血色,有一种曼陀罗的华艳,虚弱地反问道:“我如何能不死?我怎么能不死?”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

  “皇伯伯将江山帝业托付于我,夜氏最后的江山总要有夜氏的人血祭。别人都没有资格,只有我有。”夜轻染眸光昏暗了下去,似乎有再也睁不开之势,“我的血,才能血祭夜氏,洗刷百年之罪。”

  云浅月默然。

  “我知道你来生又许给了他,这一世争不过,来生便也不争了,我的力气早已经用完了。这一辈子,能得你在荣华宫种了几日牡丹,也算值得,来生……没有来生也罢。”夜轻染语气沉沉浮浮,目光昏昏暗暗,眼前渐渐模糊,看着云浅月,似有无限眷恋,低声问,“小丫头,我死了,你会哭的吧?”

  云浅月忽然偏过头,不看他。

  “别哭……”夜轻染看着她,“今日是我败了,我若是不败,死的就是你身边的男人,你该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该畅快才是,终于没有人能挡着你们的路了。从今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江山你们做主。”

  云浅月忽然闭上了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

  “弱美人,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夜轻染用最后一丝眼底的微光看向容景。

  容景看着他,“你说!”

  “我死后,将我挫骨扬灰吧!”夜轻染提出要求。

  云浅月猛地转回头看向夜轻染。

  夜轻染再不看她,盯着容景,“我似乎没求过你什么……”

  容景微微抿唇,沉默片刻,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夜轻染似乎想露出笑容,但嘴角刚刚蔓开,便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这一刻,天圣士兵齐齐跪倒在地,无数人沉痛落泪。夜氏不得天下百姓之心,但是夜轻染却是一个好的帝王,他的死,不是因为个人无能,而是天下大势所趋。

  慕容大军所有士兵也齐齐跪在地上,虽然无人落泪,但是给予这个末代帝王足够尊敬。

  玉子夕脸上难得地露出悲悯。

  夜天逸仰头看天,神情悲中有哀。

  云浅月终是忍不住落下清泪,一滴一滴,与地面上的鲜血汇合在一起。

  她知道夜轻染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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