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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大哥居然从宁古塔逃了出来,那个北关的严寒之地……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要去寻了爹爹和哥,茫茫人海又是兵荒马乱的又要往何处去寻:“菀郁也是赫连家的一份子,怎可置身事外呢,项大哥你以为菀郁又要如何安静地在这里等候呢。与其要菀郁留在水月庵里苦等,不若让我跟了你去,像大哥说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玉碎。而我们是一家人,就算有个万一死也要死在一起。水月庵里的师太平日也对我不大留心。宫里头似也把我遗忘了,难道我还能有比现在更差的境况了吗?”

  “宁若倒是认为二位大可不必太为赫连公子担忧。宁古塔也分属我家王爷的管区,难道你们真以为凭着赫连公子一人有能力逃出那座炼狱吗?宁若的意思你们都懂,即便赫连公子是要去南关寻找护国公,我家王爷想必也定有所安排,他是个热心肠的人,正阳门的事原本他大可置身事外,宁若却是不懂他究竟想要守护地是什么,而时候他极力想要守护的那人却对他做出这样的差遣。话又岔开去了,宁若地娘亲也算得容家的远亲,平日里宁若在宫中走动时,也听到了些有关娘娘地流言,这些流言难保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是以宁若以为如今地当务之急倒不是去寻赫连公子,而是应当想办法应对而后来自宫里的各种压力。”

  项大哥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从来他并非一个心思甚密的人,我知道他从来也只不过想做个普通的大夫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是我的错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卷入无止尽的纷争中来,其实大家的感觉都一样,无论是大哥的事也好,甚至是爹爹与二哥被人诬陷的事也罢都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菀郁留在水月庵的这段时间曾经见到个人,那是跟随钦差一道自南疆返来的逃兵,也便是指控爹爹叛国的证人,正是他交出了那封令皇上认定爹爹确实投敌的书信,他与京都一个叫段天枢的云南商人关系密切,菀郁知道的只有这许多,剩下的还要烦劳二位,不管结果如何哪怕是一死,至少我赫连家不能背负那样的骂名,一切全赖二位相助了,若我赫连家有朝一日沉冤得血必不会忘记二位的大恩,如果还有那天的话。”原本像是在黑夜里匍匐前行的我,因着宁若和项大哥的到来而好似见到了一丝丝亮光,不知是早间与勿念大师下的那盘棋,还是因为看到了事情的转机,荒芜的心田又如山上的枯木一般,生出了些许新芽。

  宁若轻轻揽过我,不发一言只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揽我入怀,我将头轻搁在她肩头,这个女人小小的肩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而我所欠她的也许并不仅仅是木兰围场中她丧掉的孩子,这一生不够偿还,也不知还能拿什么去还她,那是一个母亲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我无意的捏碎了,来生必定倾尽所有去补偿她,倘若还有来生……傻丫头,我们之间还用说那样的话吗?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做了坏事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在世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项大哥将世界想得这样美好,也许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已记不得是谁说的了,其实人这一生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很多时候当我们走投无路,便只好用这样的一种期盼来安慰自己。

  好人会有好报,恶人自会受到上苍的责罚,曾经我不也是这样的相信着吗?

  水月庵外马蹄声乱,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也随着这声声马蹄而荡漾开水波,若不是那紫宸殿里坐着的男人,在某一日清晨忽而又想起了我的好,那样杂乱的马蹄声想来也必是大阵仗,让我想起了初入宫时的情景,彼时我不过是以多罗宗姬的身份入宫伴驾,虽不是八抬大轿却也算是风风光光的进得宫去,曾经也无数次的幻想过,我的夫君必定是能够令我仰望的男人,他也必定会身披大红花驾着高头大马的来迎我,只不过我的夫君纵然对我有情,对旁的妃嫔又何尝无情,世间最残忍的人并非无情,而是对每个人都用情,这样的人又怎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一个呢?

  却不知一路小跑行至庵前才发现,我所期盼着的场面并未出现,车驾虽然华美却并非宫廷车驾的样式,车上下来的仆从一个个穿戴不俗,而我也望见在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方鹅黄色莲花图案的暖玉,不知为何每每望见就会想起当日的霜华,我已几日不见她身影,但入夜后见到她房内亮起的烛光才稍稍安下心来。

  水月庵内的那些所谓女尼,纵然与官家子弟有染但无非也是想要为他日谋求个好去处,毕竟要她们青灯枯佛的侍奉佛前虚度一生年华又怎会甘心。见到庵外的情形,猜想着许是庵堂内的哪位要还俗了吧,不想为首的那个仆从却是径直走到我跟前:“奉家主人的命令,小的将这些送于小姐处,还请小姐查收。”仆从们整齐的在我跟前站作一排,手中所碰的精美匣子里无不装着各式名贵珠钗胭脂,那些货色皆与皇宫中地用度不相上下。想来这也定是段天枢的主意,叶秋铭既与他一道那么眼下段天枢也必定是知晓我身份的。

  想他初时不过是名不起眼地商人,在京都文武百官中游走竟能混到当朝丞相身边。里头的名头并非我能清楚地,但也许今日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或者在他看来今日所付出的东西他日也必定能全赚回来,甚是赚得更多,那他又怎么有那个把握我必定会接受他的一番美意呢?

  “孟公子呢,你们府上的孟公子呢,他说过三日后便要来迎娶我过门的。”却在这时霜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紧拽住其中一名仆从的衣襟问道,看得出她眼中的急切,毕竟她所付出的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见那小厮不解的模样她又补充道,“就是你们府上的管事孟公子啊,告诉我他在哪里。”

  “府上的管事?姑娘问的是宋管事吗,段府地管事仅宋管事一人,至于姑娘所问的孟公子,据小的所知就只有杂役房地小孟。孟京一人,不过前日里他因为手脚不干净已被宋管事逐了出去,如果姑娘问的是小孟。那小地也帮不上姑娘什么了。”

  这难道不是能够预料地结局吗,倘若那人真心实意的想要娶霜华过门。又怎会用那样一种卑劣地方式要了她呢?霜华立时呆若木鸡。口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孟京的名字,失神的眼中哪里还流得出泪吗?原本她跟随娘亲入宫的动机就不单纯。许是幼年时所受的伤害才令她变成那样吧,尽管我知道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但毕竟主仆一场,而说不定当初若非我的拦阻,她随了圣驾一道回宫,指不定也有机会飞上枝头,至少要好过现在。我伸手去拉她起来,不料她却甩开了我的手,那充满了怨恨的眼神犹如一柄利刃直插我心房。

  “赫连菀郁,是你,都是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都是你,是你亲手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恨你,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恨你,我要看着你会有怎样的下场,我会等着,会永远等着。”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她一边朝密林的那一头逃离,口中用着各种恶毒的语言来表达她对我的怨恨,纵然知道是她的发现,我却也不禁皱眉,段府的小厮也是讨好似的上前问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只一摆手再不想理会这场闹剧。

  水月庵里有关于我们主仆的传闻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更有传言道我们主仆却是与同个男人做出苟且之事,而东窗事发之时却因了这个男人而失和,其实渐渐发现无论是否身处皇宫,但凡有女人的地方总脱不开是非,那些荒诞无稽的流言也不过是她们饭后的谈资,我自可以不用理会,而在适当的时候师太也总会出面适时做出一番告诫,而那些女人们却丝毫不知悔改,或者在她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失势的妃子,一个失却君王宠爱的女人又能比她们强多少。

  但自上回见过宁若和项大哥后,我知道我赫连菀郁绝不会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绝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承受她们的冷嘲热讽,有一日定要叫她们跌破眼界,定要她们后悔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让我抱着这样希望的,并不单单只是宁若他们的勉力,同样,段天枢是个精明的商人,无论是商场亦或政界,我相信他敏锐的触觉和眼光,他定是捕获了些信息才做出要讨好我的决定的,我也同样相信自己身上又值得他下大手笔的东西,无论如何讨厌他这个人讨厌他这种手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我需要他的帮助。

  当清风吹散春花时,我心中渐渐燃起的希望仿佛也随着春花消散在尘烟中,但事实又一次证明了段天枢给我的讯号并没有错,就在那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我终于等来了希望,宫里头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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