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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当藏经阁的朱门开启。一股浓浓地书卷香便溢了出来。书架上放慢着经文,有的封皮上还是用梵文写着的。有的经书甚至已有些泛黄,我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对于神明也只是存着敬畏之心,而对于佛经更是一窍不通,尽管如此,方置身于藏经阁时便只觉得灵魂仿佛也透明了许多。

  一边的段天枢则是蹙着眉向护送我们的僧人打探,起先那小师傅闭口不言只是为难的摇头,也许看着段天枢是勿念大师的旧识,又实在拗不过他一遍遍的询问。

  “其实昨夜就发现山下涌现了大量暴民,方丈大师只是遣人去跟皇城禁军通报,哪知道今日一早那些暴民竟都向山上来了,这些暴民大都也是自南边来地难民,原本我佛慈悲自当收容了他们,但毕竟是皇家祭天之地,又因为女施主的身份,方丈顾虑甚多一时也没了主意。”

  段天枢踱至门旁,这一刻谁也猜不透他面上为何流露出那样的忧愁:“如果不是打仗,如果不是男人们都战死了,她们何以会成为流离失所地难民,如果能够吃饱穿暖谁愿意做暴民,段某所认识的勿念大师绝不是因为顾虑甚多而见死不救地人。”说着便不顾僧侣地拦阻执意朝着门外去了。

  像他那样势利的商人,又怎会有这样地菩萨心肠,那些难民们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那么他为何还这样义无反顾呢,也许仅仅是因为这都是他家乡的百姓吧!虽说是皇家祭天之地神圣不可侵犯,但神灵日日享用人间香火难道不应当在他的信徒们遭受苦难时,给予庇护与安慰吗?如果勿念大师要顾虑这些,那我就替景桓来做一次主吧。

  越走近山门外,越能清晰的听到那些绝望的呼喊声,皇觉寺的大门微微合着只露出一道缝隙,透过这小小的缝隙却是见到勿念大师与段天枢犹如天神般的立在暴民前头,那些暴民看来十分激动,手里还挥舞着木棒铁器,而好些个僧人手臂上都已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无论怎样这里都是佛门圣地又岂容你们在此胡闹,我段天枢也是南边的人,你们都是我的父老乡亲们,这样长途跋涉的来到北方无非也是要混口饭吃,勿念大师乃佛门中人本就不会见死不救,你们又何苦这样来为难他。”暴民们的呼喊声渐渐低了下去,段天枢说得没错,若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又有谁人愿意起来造反,一旁的勿念大师并未言语只是低低的吟了声阿弥陀佛,便是差人将寺里头的存粮悉数拿了出来,为首的几个暴民接过大白馒头都是哽咽了起来,只不过是几个馒头而已,门内的我也撇过头去再不忍看着这些苦难的人。

  过去的一年对于大胤来说这真是个多事之秋,西关战事方休南边的南诏,云南等边陲小国又勾结在一起对我大胤南疆重镇剑南虎视眈眈,而我那远征南疆的父兄,也便是在这一场大胤历史上费时最久,投入兵力最多的战争中被人诬陷投敌叛国,而今作为军队主帅的二人皆是音讯全无,甚至连对他们的皇帝陛下说明真相的机会都没有。不久前才是热闹的除夕,然而尚未沐浴到和煦的春风,我便被留在了万寿山上的皇觉寺,皇帝虽未下达任何旨意,但这里对我来说无异于另一个牢笼。

  也许那些难民涌上万寿山来并非为了作乱,而仅仅是想要寻求神灵的庇佑,绝望的走过了万水千山,若非走投无路谁愿过上这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生活。皇觉寺外的那些暴民本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之所以那样无非也只是想讨个活路,从症结上为他们做点事这场小小的骚动便立时化解了。这一小伙难民人数并不多,而段天枢也答应了他们会为他们在京都寻份差事安定下来。

  因为有了我的担保,皇觉寺终是将这伙难民收留了起来,而也正因为这样,勿念大师以及其他僧人也便是忙碌了起来,我自是不好再多做打扰,信步朝着水月庵的方向去了。而段天枢则是几步追上了我:“还是由在下护送小姐回去吧,虽说那些难民的情绪已经平复,但一来天色不早了,二来也是求个周全。”我并未答话,只是径自朝前走去。哪知他却凭空的将一团灰呼呼的东西塞进我怀里,我显然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而他却是一脸坏笑。

  “这是阿斋送地。嗯就是刚才抢馒头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孩子,他说这是他们在路上拣到的。似乎是被母兔遗忘地幼崽,看着可怜便是一道带了上路,路上无论多么艰难无论要忍受怎样的饥饿,他依旧没有把这兔仔吃了,可见他自己也是喜欢这小家伙地。就在刚才阿斋却把小家伙送了给我,我是个大男人把弄不好这些,怕负了他的心意,借花献佛送了给你,佛门之地虽是清静但也未免寂寞。”在得知他与皇甫闻人的关系时我的确对眼前这人既反感又防备,只是经历了这些后渐渐发现也许我对人的判断还是太过武断了些,小家伙在我怀里时十分乖巧一动不动地,段天枢望着我们坏坏的笑着,只是当我立在日薄西山的哑口时。这样一张笑脸反倒令我平静。

  当我回到水月庵时,方步入大堂便感受到了一种严肃的气氛,师太正背对着我朝着大殿中央那座观音像口中念念有词。而旁的那些女尼则是分立于两旁,间或有人朝我这边望来。那是一种轻蔑的却饶有意味的眼神。再仔细看时。却见到静琳正跪在一旁,师太回转身时虽见到了我却装作视而不见:“我水月庵承蒙圣恩。得以于万寿山开观筑道,本是佛门清静之地,然近日却时常在半夜听得异响,更有传言说是有男子出入我水月庵,与庵中清修之人有苟且之事。”师太并未指明是谁,却似有似无的瞥向静琳,静琳看来却是十分紧张的样子。

  “请师太责罚静琳,害我水月庵内地师姐们受到那样的指控是静琳的错……”静琳将昨夜如何遇上段天枢地情形在众人面前和盘向师太托出,只是其中并未提及了我,她是想将所有罪责一并承担了,虽说并无苟且之事,但半夜三更的传了出去终究是有损水月庵清誉地。

  照着水月庵地规矩,静琳是要被逐出庵堂去的,被带走地时候静琳紧抿着下唇,对落难之人伸出援助之手又何罪之有,师太的目光一直追随静琳消失在门外……

  “师太可曾睡下?青筠心中有惑不知师太可否替青筠找到答案?”我轻轻叩响师太的房门,房内原本渐黯的烛光又亮了起来,听得师太的应答声后,我迈步跨入了禅房,师太盘腿坐于榻上,微闭着双眼。

  “青筠心中有惑可是因为静琳?贫尼原也料得青筠的到访,世间之事并非件件都能如你我所愿,静琳的遭遇贫尼并非不知,但两害相权自是要取其轻,很多事都是解释不得的,贫尼相信青筠会贫尼更清楚,此事如此处理自是最好的结果,若然此事必定要深究下去,对青筠来说也许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即便是佛门之地……很多事贫尼也只能当作是睁只眼闭只眼。”从师太的话里多少感觉得到,对于庵中之人与京都的王孙公子有苟且之事,她并非不知,而静琳的事不管结果如何,深究下去或者会给大家一个清白,但有心之人总能在我身上编排出些什么,而这些话若是传到了皇宫里头,最后的影响也许就不仅仅是留在皇觉寺抄经了,师太对静琳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众人来说也不能不说是个警告。山风轻轻,虽说已是立春时节,夜风却还是这般寒凉,月朗星稀多少个夜我依旧寻不到属于碧儿的那颗星,忽然只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他走得这样急不慎被回廊下的灌木勾住衣襟,“叭嗒”!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人回转头来,月光将那张脸映亮,我却看得真切,此人与当日番强离去之人正是同一个。

  每一次都见他狼狈离去,既是名门望族之后怎会如鼠蚁一般,或者正因为是望族才更不愿让人发现自己的不堪,或者水月庵的女尼能够满足他们畸形的欲望。在他慌忙逃离后,我拾起那方玉佩,鹅黄的上等玉石,中央是镂空的莲花形状,做工倒是精致,一时间倒也判断不出是哪家的公子,如此美玉却是从了这样的主人,真真为它叹息啊,当下也是随意将此玉丢弃在一旁。

  在霜华门外敲了多声,才听得她应答,声音听来有些孱弱,近来看她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她总是太过疏忽了,禅房内烛光摇曳,地上微沾着些许湿土,霜华却是将自己整个儿的藏于被中,甚至连我要替她掖好被子时也表现出略微的紧张,我刻意忽略去窗边那些凌乱的衣衫,我也不知她竭力想要掩藏的是什么,但心里对她的一系列变化终于隐隐有了答案,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去。

  只是在走到门边时,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难道霜华以为京都的王孙公子真的值得依靠吗?将自己教付于他们便可前尘无忧吗?”

  闻得此言霜华坐起身来,依旧用被子紧紧捂着自己,想到方才匆忙离去的男子,想着也许就在前一刻俺们尚在那张床上……便是忍不住为霜华感到一阵惋惜。

  “小姐都知道了?公子他……说过会娶霜华过门,霜华原也想寻了机会对小姐说的,既然小姐已经知道了,霜华求小姐成全。”

  “你道那些芙蓉帐里的话可以当真吗?你告诉我他是京都哪家的公子,若他有些微对你的尊重,就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对你做出这种事了,我的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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