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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景桓倒是笑着不语,只是用膳后与我闲聊了几句,便起身要离开,相信过不得多久漱景宫便要热闹起来了,我知道这就是姐姐想要的,无论她站在哪边,她都依旧是我的玉姐姐。

  “周耀佟,你这臭小子又躲到哪去偷懒了,还有这么多活等着干呢,你想累死我啊。”还没等坐下来,便听得小蛮对着刚进门的周耀佟吼道,的确暮菀宫的下人原就不多,加之前些日子又拨了些去漱景宫,倒是加重了茗曦与小蛮的工作。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今天不过是遇上了几个熟人多聊了几句。”因着陆昭仪的事已告一段落,这小子也越来越开始显露出他滑头的本色,他对陆昭仪的不过是念在昔日的葬母之恩,他的心虽然不在我这但也不失为一颗好的棋子,只听他接着道,“蛮姐姐你不是素有小灵通的称号吗,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京都要出大事了,听说长沙府一个修大坝的工人,竟然将当地小至知府大至布政使全都告上了巡抚那,在巡抚拒绝受理后不知想出了什么法子,居然把状纸递到了永郡王手上,只怕日后还会牵连的更广呢!”

  “小周子~”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于是他们二人急忙迎了进来:“菀主子有何吩咐?”

  “有些闷呢,给我讲点有趣的事情吧,不如就好好讲讲方才那个事儿吧!”忽然间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使得一个修坝子的工匠,会要不远千里将状纸递到京城来。

  小蛮却是将周耀佟拉到一旁:“主子,你别听他的,他尽会吹牛。”

  “我可不是吹牛这些事在京都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各式传言都有,嘿嘿只是没想到主子也爱听这些八卦~”在被小蛮瞪了一眼后,周耀佟开始将事情缓缓道来。原来那个叫做柳毅的工匠,起初不过是为了替工友们讨回被克扣的工钱才将长沙府知府给告了,而湖南巡抚又推托着拒绝受理此案,在他们眼中一个小工匠难道还会为了几十钱的工钱而上京告御状?而恰恰就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是将状纸递给了当朝皇帝的七皇弟,永郡王!

  单不说此人勇气可嘉,仅仅凭着他一个外省人竟能识得该将状纸交给谁,此行他必定是有所计议的,如此倒不像是个小小的修坝工匠了,柳毅,我开始记住了这个名字。前些日子在上书房,也曾听景桓提起过近日南方各省均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秋汛,灾情最严重的便是湖南。地方官们中饱私囊克扣修筑堤坝的银两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只是从时间上推算,我不由得想到另一件事,这个大胆的设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旦证实了会有多么眼中的后果。

  南疆开打以来,中央已指派了各路地方军前去增援,而湖南省无疑是同向南疆的咽喉之所,一旦爆发秋汛堤坝被冲毁,援军道路受阻无法及时增援,这会不会也是导致此战大败的致命因素之一?堤坝没有修好,而那笔银子却是不知所踪,我就不信区区一个知县能吞得了那么多,巡抚不肯受理此案也是怕被抖了出来吧,若连巡抚也参与其中恐怕直至户部,也是大有文章可做吧,户部侍郎是皇甫闻人的侄子,而户部尚书又恰好是皇甫闻人的门生,若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上去,最顶上的那个会是皇甫闻人吗?

  “小蛮,你替我往太医馆走一趟,告诉项大人我有些头疼。”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玩火?”当喧哥哥真以为我身体不适而匆匆赶来时,我却惬意的依在软榻上啃着梨子,想必大哥必然已与他详述了我的计划,否则他何以重重摔下药箱后便丢出这么句话来,四下张了张压低了声音道,“伯母自有我和青寒照料,你又何必铤而走险呢?”

  我扯过绢帕轻拭嘴角:“这么做不仅是想要保护娘亲她们,更是想为爹爹和二哥多保有一种生的可能。”我于是又将之前那个大胆的假设道于了喧哥哥听,他只是沉默,确实要他相信这场战争失败的罪魁,竟然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是有些困难,然而这也极有可能是事实。

  沉吟了半晌,他又回复了一贯的笑容:“那么郁儿今日找了我来,想必不是为了要我治疗你的头疼吧,你说,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从这一刻起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三人间也达成了某种共识,但说不定也是走向万劫不复的开始,然而此事我却不欲喧哥哥介入得太多,就算他日东窗事发也好替项大叔保全了他们家唯一的血脉。

  “喧哥哥只消帮我带个口信给大哥,要他去与那个叫柳毅的年轻人接触看看,如今柳毅的案子在京都已闹得沸沸扬扬,想他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吧,嘱了大哥万事小心,一切还有劳喧哥哥了。”忽的想起大哥当日提及有关喧哥哥和碧儿冥婚的事,便没来由的觉得心口堵得慌,“你这么做即使不为自己打算,可也有想过项大叔的感受?”

  “你指的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然而他并不答我,只留下毅然决然的背影,从来他对自己做过的事就绝不后悔。心乱得很明日父兄就要出征了,只恨自己生为女儿身,不能替父上阵杀敌,即便我的弓术练得再好,此生怕也只能是老死宫中了吧。

  “主子,夜深了歇下吧!”

  乾兴五年十月初六,天还未全亮,秋风瑟瑟吹得人只凉到了心头,城楼上景桓的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也是不由得紧了紧斗篷,城楼下是整装待发的大胤南征军,爹爹和二哥披着银甲立在最前头,一向不学无术的二哥却是目光炯炯的自腰间拔出佩剑高呼着:“剑指南疆,不胜不归!”三军将士于是应和着,我不仅小退了一步,这种震撼使得人热血沸腾。

  尽管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二哥总是扮演着一个游手好闲,又整日喜欢折腾我和娘亲的纨绔子弟,然而细细想来或许只不过是我们都误解了他。虽然他总是对我们恶语相向,但那似乎也只有在大娘对我们百般刁难之时,是为了劝走大娘吗?虽然整日在外头闲逛,或者他只不过是不想再与爹爹为了是否要习武的问题发生争执。毕竟血浓于水,我与二哥即便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此刻也开始能够包容他的所有,他其实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不堪。

  景桓迎风而立,一脸肃穆:“我大胤江山便是先祖皇帝在马背上一寸寸打下来的,而大胤自建国之初便是以武兴国,多年来南征西讨令突厥退居沙洲以西,拒南蛮子于剑南关外声势何等好大。而今南蛮子们不自量力,胆敢进犯我南关边陲,我大胤天朝上过势必还之以颜色,胆敢有犯我天威者,则虽远必诛!将士们朕将在德胜门待你们凯旋!”

  “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虽远必诛!”三军将士斗志昂扬,各个都是不胜不归的模样,而同是站在城楼上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在目送父兄出征时是怎样的心情:不求尔扬名立万,只求平安归来!

  一众文武官员陪立在城头,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南征军,我心中默念了千遍万遍:定要平安归来,要归来!突然间难以想象昨夜大娘和娘亲,是用了怎样的心情送走了丈夫和儿子,然而他们这一走赫连家似是失掉了梁柱一般,京都是非之地后宫更是危机重重。

  待南征军终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后,安顺便搀着景桓缓步往城楼下去我紧随其后,兴许他是体谅我赫连家正值多事之秋,故而特准了我前来为父兄送行。上得城楼后便一直感觉到,身后有一束凌厉的目光头来,往得我后背火辣辣的,犹如芒刺在背。

  回转身,却见一慈眉老者正眯着眼冲着我浅浅一笑,我于是也稍一欠身还了一礼,老者笑得很慈祥宛若邻家大爷般亲切,只是那一身丞相的朝服却令的我心中一惊,这样的人又岂是市井老人家所能比的。依照我的身份,是段不必给他见礼的,然而想到日后我这也算是先还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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