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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原来是个多情种子,苏离离摇头而去。

  回到大寨,就见莫大、木头、莫愁都回来了。莫大笑道:“你去哪儿了,我们等你半天。”

  苏离离端了杯子喝水道:“找李师爷算个事,他耽误了老半天。”

  “哈哈,你找他算什么?”

  “找个东西,我爹留下的一个匣子。”她转头看了木头一眼,木头却正拿水瓮把她喝空的杯子又倒满。

  莫大问道:“什么匣子啊?”

  苏离离也不拿莫大当外人,望天想了一阵,“约莫九寸长,八寸宽,六寸厚的一个乌金匣子,很坚实的。”

  莫大用手比了比,也想了一阵,“很坚实?是不是埋坟里的?”

  苏离离一口水没咽下去,险些咳出来,“你见过?!”

  “倒是见过一个。”他迟疑道:“早先我出来,到处乱糟糟的。走到梁州时,遇上官兵捉丁,躲到一座山上。你教过我看山势峦头,我当时见着一座荒坟,那地势风水好得不得了。我穷极了,想着也许是哪位贵人的古墓,不立碑就是为了防盗,就挖了。结果挖了半天既没有棺木,也没有尸身,只得一个不满一尺的金匣子。”

  苏离离越听越急,又是紧张,又是欣喜,“那匣子呢?!”

  莫大又想了一阵,“我以为那里面定然有什么好东西,可是撬了半日撬不开,砍了砸了也没用,还用火烧了一通也不熔。”

  苏离离几乎想张牙舞爪地撕了他,“那你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莫大搜肠刮肚,蹙眉道:“我……我忘了。”

  “啊……”苏离离颓废地叫了一声,无言头点桌。莫大看她这样,抓头发道:“你过去也没说过,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家的东西。”

  莫愁忽然打断他们道:“是不是后面修猪圈,木桩短了一截,垫下面那个?”

  莫大一拍脑门道:“好象是啊,走,看看去。”

  四人忙到后寨。后寨养了几十头猪,大小不一,左右拱挤,圈里屎臭哄哄。莫愁转了一圈,指着北面木桩下一块黝黑的方形石头问:“好象是这个。”

  圈侧那猪膘肥肉厚,双目惺忪地看了几人一眼,呼呼又睡。

  苏离离扯扯裙裾蹲下身,但见那石头棱角分明,指甲一刮,落掉附着的烟尘,露出乌金的底色,正中一个三棱形的小孔依稀可辨,坚强地伫立于……土石之上,木柱之下,水槽之旁。

  苏离离半是惊喜,半是哀叹,抚额道:“无奇不有!”

  木头望猪道:“暴殄天物。”

  “舔什么东西?”莫大愣了一愣,随即跳脚道:“你们又掉书袋!到底是不是啊?”

  据说囊括天地之机,包藏寰宇之计,为天下群雄所觊觎的天子策,惊现在歧山大寨莫大王的猪圈中。莫大当即着人拆了猪圈,将那匣子取出来,拍拍灰递给苏离离。

  一时皆大欢喜,只有猪不高兴。

  木头帮着苏离离用水洗净了匣子,却疑惑道:“这么小能装下什么神出鬼没之计?”

  苏离离奋力地刷着匣子,道:“我爹没说过,他又不是皇帝,能有什么帝王之策。真有那能耐,会给人杀了么?不过他说到过先帝,说先帝性子随和,有时喜欢开个玩笑。我猜这天子策也就是皇帝他老人家一时高兴,故意神神秘秘地装上,让传给后世之君玩的。”

  “那你还这么重视?”

  苏离离接过他递来的抹布,擦干上面的水,“我爹宁死也不给那昏君,我想并不为着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更多的是他的志节,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吧。”匣子带着乌金色泽,非铜非铁,光可鉴人。

  木头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疑道:“当真刀不能开,火不能熔?”

  苏离离看他那样子有些跃跃欲试,一把拍掉他手道:“你敢用刀砍,我砍了你!”

  木头委屈道:“我还不如个匣子。”

  苏离离一时语塞,愣了半晌,一咬牙狠心把匣子递出去道:“砍吧砍吧,我说笑呢。”

  木头一把将她拖进怀里,“你舍不得砍我,我也舍不得违你的意,砍你的匣子。”苏离离听他说得明白,怔了怔,却淡淡笑了。

  木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问:“还回去卖房子么?”

  “卖呀,我就那点财产了。”

  “那这个匣子呢?”

  苏离离低头看了看,“祁凤翔有钥匙,还是给他吧。要是他交出去还能救命当然好,救不了也怪不得我了。”

  木头眼睛明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木头和莫大下山去了雍梁边界,一去半月,说是为着一旦开打,歧山大寨好即时应对。苏离离闲散了十余日,没事跟莫愁练练骑马,有时手指扣着天子策的匣子极目眺望,天高云淡,不起波澜。木头要她一心一意地喜欢他,她便一心一意地喜欢。

  不为什么,因为那是木头,是和她一起做棺材的人,是在惊慌中给她慰籍的人,是为了她的安危可以舍弃生命的人,像一个港湾,一触便心安。苏离离不是贪恋世间五光十色的人,她是在浮世中被遗弃流离的孩子。如果说祁凤翔有什么触动过她,便是他偶尔流露的那份宠溺,却从不能让她安心。

  每一次稍微升起的希冀,都会最终被他掐灭。他既不会靠近,也不会远离,于是她转身走了,仍然记着他。苏离离容易忘记恶,却把些微的好记在心里。因为在她十多年的生活中,前者多,后者少。并非美德,只是为了自己活得开心愉快。她要的也就是如此而已。

  木头回来时,有些晒得黑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莫愁一路跑到寨门口,莫大便一把揽在她肩上,相偕而归。苏离离也大方上前,挽了木头的手臂拖回去,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这种等待仿佛妻子对丈夫,是她不熟悉,也从未设想过的。

  苏离离自以为惊世骇俗地说:“木头,你娶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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