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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将情绪缓缓镇定下来,韩柔答道:“得到杰宸死讯,我知道王府一定很乱我去不得。于是想来这里看一看他的马匹以作悼念,可是才要走就看到你带兵来,我知道除了皇上没有人能让你这么做。既然如此,马场里就应该有皇上要找的东西。不然,你要怎么交差?”

  臻昕心中一凛,他方意识到皇兄让自己来封锁马场的真正目的,刚才皇兄那句“朕以为”的话实则就是暗示,可是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可是柔儿,即便你可以免责,即便马场师傅们不会有事,但是西郊马场一定不能再继续,这是你多年的心血,你能舍得?”臻昕知道,不舍的那个其实是他。

  韩柔轻轻摇头,凝视着她的爱人,“从那一晚起,我往后的生命里,只有你最重。我最爱先帝和康贤皇后给他们一双儿女所起的名字,臻昕真意,真心真意……臻昕,有你一生待我好,有没有马场,一点也不重要。”

  48、矛盾

  东方既白,第一道曙光照入宸亲王府,入眼,满目苍白。

  帝后已然回宫,皇室子弟、文武百官也早已归家整装上朝,宸王府内留下的,仅一些帮忙料理琐事的皇亲女眷。

  灵堂内,仍旧只有金茉带着四五家眷守候,正妃范新兰则一直在停了丈夫尸身的屋子里,自帝后离去,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自然此刻谁也不会去劝她,毕竟宸王妃本无限美好的未来,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消失殆尽,只有让她将悲伤完全释放,才可能有勇气继续面对以后的生活。

  “主子,国尧公主来告辞。”家仆悄声进入灵堂,对一脸疲倦与凄哀的金茉道,“您看要不要告诉王妃?”

  金茉长长叹了一口气,扶着家仆起身,缓步走向立于门外的真意,欠身道:“小皇姑辛苦了,侄媳感激不尽,只是……姐姐她好不容易休息,侄媳以为您就不必再见她了。侄媳会替您转达慰问。”

  真意单手扶着门框,眸中布满了血丝,“你也保重,四姐姐送大姐回去了,我也要回宫……下午我再来。”

  金茉欠身致谢,脸上已没有力气再做表情。

  真意颔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了脚步,回身道:“下午我和杰项会一起来……今晚还要给杰宸守夜,你知道……”她顿了顿,“你会和新兰对他有一样的想法么?”

  金茉摇了摇头,含泪哽咽,“爷在世时最和兄弟友爱亲近,我不信这样的事,这样自己也活得轻松。”

  真意闻言方放下心来,随即悄然离去。

  目送真意离开,金茉旋身欲回灵堂,抬眼却见简郡王妃闵清带着侍女端了食物往姐姐所在去。

  “家里还有谁在?”她低声问了句。

  家仆道:“三爷、四爷家两位王妃身子重,昨晚就被皇后娘娘遣回去了,其他一些命妇也一早回去休息打点,晚些再来。此刻仅二爷家闵妃和四皇叔家的段妃娘娘在。”

  细眉微微一耸,金茉旋身拉过自己的陪嫁丫头,低声嘱咐道,“这些日子派人好好照顾姐姐,但她和谁见过面,又说过什么,能打听来,就全叫我知道。”

  陪嫁丫头不解,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姐。

  “傻丫头。”金茉抬头看着灵台,哑声道,“你以为爷还能护着我?家里离京城那么远,往后的日子我谁也指不上,宸瑄是姐姐的儿子呀,我只有文琪,怎么也要为她的将来打算才好。”

  此时已跨出宸王府的真意如何也想不到,杰宸一死,他曾经爱护过的一妻一妾也就此分心了。皇室的悲哀数不清道不尽,不知何处才真正有家的温暖。

  一顶小轿来接真意回宫,因太疲累,一入轿子真意就昏昏欲睡,然才行不久,就被轿子外急促的马蹄声吵醒。真意心内苦笑了一声,又是谁家纨绔子弟在街上纵马,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这是从朝堂刚传出的旨意,正往刑部而去。

  她轻轻掀开帘子,对外头道:“我的侍女留在昕王府了,派人接她们回去。”于是再不多话,随着轿子的颤动,沉沉眠去。

  也在这一刻,两顶轿子在西郊马场外停下,一位年轻女子从轿子上款款而下,蔑了一眼守卫在门前的士兵,转身对另一顶轿子唤道:“继志,告诉他们,我们要进去……”

  马场内,几位师傅在做一些平日都要打点的活计,但每个人心里都悬了一块大石头。昨晚官兵连夜来封锁马场,大家都知道自家小姐和昕亲王的情分,倘若是别人前来,他们有臻昕这坚实的后台,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可昨晚,带人来的,却是一直最照顾马场的昕王。谁也不清楚马场究竟犯了朝廷什么事,只期望事情快些解决快些过去,不然眼看着小姐经年的心血就此荒废,谁能舍得?

  此时,韩柔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翻看着马场各年的账目和记录,神色泰然淡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昨夜她对臻昕讲:“只要和他在一起,有没有马场根本不重要。”臻昕回答自己的,是一记深情的吻。一切尽在无言中,韩柔心中笃定,不管这一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害怕,有臻昕在,以后再不会有要自己抛头露面将所有责任一肩扛起的事。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手中轻轻翻动着纸张,韩柔将神思从昨夜的温情中抽回,正欲提笔,却见丫头急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大小姐,那对讨人厌的姊弟又来了。”

  “顾小姐?”韩柔苦笑,毕竟这马场里最不招工人待见的,就只顾家这对活宝了。

  “您还是别见了,咱们就说您在府里,他们若要闹有本事去咱家里闹,大少爷还不派人打他们出去。”小丫头恨恨道,“真是倒霉的人,总是每回咱们马场有事了,他们就找上门来。”

  说话间,韩柔已敛了衣衫到了门前,面上是温和的微笑,“别口没遮拦的,虽然今日马场不营业,可咱们也不能就此不理会那些客人呀。不管马场还有没有将来,眼下我们可不能怠慢任何人。他们也不是老虎,青天白日,能把我们怎么样?”

  然而正如小丫头说的,顾家女儿带着弟弟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西郊马场在京城赫赫有名,它被封锁的消息不会比宸亲王逝世传播来得慢几许,各家各府也早得到了皇帝这个奇怪的命令。

  “韩小姐的精神很不错呀!”一见神色泰然如常的韩柔,顾小姐挽了挽臂上的披帛,皮笑肉不笑道,“听说马场被封了,我和弟弟来看看你,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顾继志一双贼眼滴溜溜盯着韩柔不放,绕过姐姐立到韩柔面前笑嘻嘻道:“韩小姐不必担心,这里头定有什么误会。家父在皇上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尚嫔娘娘是我的表姐,算起来,继志还是皇上的小舅子呢。自然自然,我可不敢随便以舅老爷自居,不过嘛……”他话含深意,眸中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低声道,“韩小姐,我可是已备下三媒六聘,只要你点头,马上有人带着聘礼去定山公府,我们若……嘿嘿,这马场的事情还不好解决么?”

  韩柔心内何等不屑,却不将它表露在脸上,她微微抬头去看顾家女儿,只见她笑意浓浓,一双眉眼里是胜利者的神气,缓步上来立到自己身边,三分得意七分忘形,压低了声音讥诮,“本来还以为韩小姐是昕王妃不二人选,可是如今这情形,你说……皇后会把一个害死自己儿子的女人许配给小叔子么?不如从了我弟弟,往后咱们一家人,也好。”

  顾继志佯装不满,拉了姐姐道:“你急什么?别吓着韩小姐,容人家想想。”

  顾家女儿方要开口,忽而有一大块软泥飞向自己和弟弟,不巧没有砸中只落在了两人的中间,顾氏大怒转身就要骂,却见一个小丫头手里还擒着一块软泥,另一手叉腰瞪着眼睛骂道:“臭水沟里的癞蛤蟆,跑到我们马场来撒野?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再不滚,我可就要喊人操家伙了……”

  顾氏气结,却指着韩柔冷笑,“呵!我弟弟喜欢你那是高看了你,就凭你调教的这些小蹄子,就知道你是什么人魔鬼样了。我们顾家要不要你还是问题呢,你以为你们韩家还有祖上那份光荣?皇上若看得起你们,还要你个小丫头出来丢人现眼养什么马匹,天天伺候男人么?”

  只听“哗”一声,那小丫头手里的软泥已飞了过来,将顾氏一张媚脸抹了漆黑,唬得她大哭大骂,指着弟弟喊:“你死人吗?”

  顾继志也急了,上去就将那丫头扇在地上,可还没破口骂,就见好些个马场师傅手里拽着平日伺候马匹的叉子、铲子朝这边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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