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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若晴将氅衣脱下,里头是匆忙出门随便穿的一件藕色长袍,她敛了袖口走到杰宸和臻云面前,厉声道:“一个是大皇兄,一个三兄弟里最大的,你们就是这样带着兄弟胡闹的?杰宸啊……你在想什么?你们都当自己还是孩子么?一个个都是当爹的人了!”

  若晴是雍和帝元后淑贤皇后唯一的女儿,自小身份高贵无比,且和当今乾熙帝臻杰兄妹情深,与皇后更胜似闺中密友。故而她虽仅仅是个出嫁的皇姑,可这些早已封王封臣的侄子弟弟无不对她尊敬有加,如是的训斥并非雍和帝其他女儿可以随便对他们说出口的。

  “大姑姑,我们……其实我们……”杰宸想要解释,但并非每件事情都能对若晴讲,一时吞吞吐吐起来。

  若晴打断了侄子的话,冷声道:“其实什么?有什么一会儿再说,你们这样跪着,是给谁示威么?还不快起来?是不是如今我的话,已经没用了?”

  “不是的,姑姑……”杰宸、杰安几个急着要解释,却见若晴已转身朝内室去,只留下一句“别叫我出来时再看你们跪着。”

  白芷未曾离去,俯身对叔侄几个道:“王爷们还是起来吧,娘娘的脾气轻易不发怒,若是恼了……除非消了气,不然王爷们做什么都只会让娘娘更生气。”

  杰宸无奈,与众人一同起身,对白芷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进去侍候母后吧!方才母后……仿佛气坏了。”

  这一边,真意已陪着范新兰和金茉回到厢房,金茉坐于暖炕上揉着膝盖嘀咕,“他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嫁给爷这些年,还第一次被母后训斥呢!偏偏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范新兰嗔她多嘴,不要她胡说,毕竟真意在面前,有些话不能说,而更多的也想保一分颜面。

  真意自然不介意这些,只笑着问:“韩场主是不是在皇嫂跟前?”

  范新兰答:“我和茉儿退出来时,只有韩场主一人在母后身边,叔叔们还有爷都在外头。”

  “那……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真意很好奇,又怕范新兰碍于面子不便说,于是委婉地问,“自然你若觉得不妥当告诉我,也不必为难。但是……是皇嫂要我跟着来的,我想她不会介意要我知道的。”

  范新兰实在觉得真意可爱,小小的好奇心也可以兜个圈子来表达,这样单纯没城府的一个小姑娘,告诉她又如何。遂缓缓答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和茉儿也不清楚。只是突然看到爷被抬着回来,将我们慌成了一片。自然不敢隐瞒上面,即刻就派人去禀报。可是……一回头,却看到王爷他生龙活虎的,就连半分醉意也没有。叔叔们都在,我和茉儿不能在跟前侍奉便也找不着机会打听明白,谁知道……没多久母后就进门了。接着……”

  “接着进门时就看到他们几个小子好端端地立在屋子里,我才发现自己是上了他们的当。原来闹这一出,竟是要引我出宫来。你说说……是不是一个个胆子都忒大了?”后院内室里,一身平常服饰的悠儿已平了气,但仍有几分恼怒,伸手将立在一旁的韩柔拉到若晴面前,“我进门时正看到这孩子气呼呼地要往外走……你说说他们叔侄几个,连韩小姐也一起骗过了。可怜韩小姐,吓坏了吧!”

  若晴细细打量韩柔,不论样貌形容还是气度,这孩子都十分配得上臻昕,那一日中秋节并没好好看过,此刻见了,暗叹姻缘天注定,原来五弟多年不娶,竟是上天要他成就这份好婚姻。

  “韩小姐莫往心里去。”若晴端着稳重亲和笑道,“我这姑姑姐姐替他们向你赔礼了。”

  韩柔含笑欠身,“方才因太紧张,得知真相后有些气恼,此刻静下来想想,王爷们并非鲁莽胡闹之人,民女以为他们此举或许有别的原因。”

  “常听西郊马场好,却从未去过。”悠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韩柔的脸上,那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很清澈,却很像一个故人。那故人也有清澈的眼睛,可往往又如深潭一般蕴藏了无穷智慧。心,似乎动了一动,悠儿转头对若晴笑道,“我们什么时候也过去看看?”

  若晴只笑不语,正端茶来喝,便听悠儿对韩柔道,“真意也来了,她总说喜欢你,今日既然都在一起,韩小姐找她说说话去吧!”

  “她在宸王妃那儿,让白芷带你去吧!”若晴捧着茶碗跟着补了一句,便见韩柔福身应承,转身随白芷离去。

  此时屋内只剩下悠儿和若晴,然两人却是静默了片刻,方有若晴掀开茶碗盖时轻轻的摩擦声打破了宁静。

  “你猜猜他们为了什么事闹这一出?”悠儿先发问。

  若晴道:“难不成和昨晚的事情还有关联?”

  “差不多吧!”悠儿摇头苦笑,“我若猜得不错,是这些孩子长大了。开始懂得要从我这里套父皇的口风,更有胆子拉我这个母后下水,陪他们一起演戏。”

  若晴思量了须臾才道:“历朝历代,古往今来,我还是头一次知道皇帝的儿子是可以抱成团,是可以有骨肉亲厚手足情深的。很美好……刚才看他们跪在外头的样子,好像很多年前那群小家伙一起犯了错受罚……可是一晃,他们也都是父亲了。”

  “晴儿……”悠儿看着若晴,莫名地在眼角带出几分湿润。

  若晴的神色闻声凝滞,以她对嫂子的了解,皇后用这样的语调唤自己,当是有极重要的话要讲。

  外屋,叔侄兄弟几个各自散坐着,均愁眉不展,不知今日之事将会如何发展。臻昕则驻足在门前,方才韩柔跟着白芷出来时只以礼和大家欠身示意,竟不曾看过自己一眼。想起皇嫂来之前她看到杰宸忽然安然无事地立在面前时那脸上的神情……臻昕当真将肠子都悔青了。

  “我竟然……”臻昕自责道,“她此刻对我该多麽失望?”

  却见白芷从外头回来,即刻拉着她问:“送韩小姐回去了?”

  “不是,是把韩小姐送到王妃那儿和公主说话了。”白芷答,“王妃方才已留下韩小姐过夜,定山公府上也派人去通知了。”

  “公主?”臻昕奇道,“大皇姐不是进去了么?”

  白芷笑道:“是您的妹妹国尧公主啊!是娘娘让公主跟着一起来的。”

  “她来做什么?”臻昕正兀自奇怪,忽听得内室里传出一声茶碗落地的清脆,杰宸则闻声便从椅子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当众人赶至,只见悠儿和若晴各自坐着,而若晴脚下摔了一只茶碗。

  “我失手打碎而已,你们都进来做什么?”若晴笑着嗔了一句,脸上竟再看不出别的情绪。

  悠儿轻轻一叹,反缓缓道:“既然来了,就把事情都说一说吧!”遂吩咐白芷,“带外头的人都出去,没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厢房内,韩柔与真意已坐到一起,真意再见韩柔自是欢喜,拉着她热络地说话,直把范新兰和金茉都撇在了一边。但也碍于范新兰在一边,两人本有些话要说,此刻都不得方便。

  而范新兰更关心自己的丈夫,趁着韩柔与真意话语间的空档,笑着插进来一句:“既然韩小姐退出来了,那母后此刻是否召王爷们进去说话了?”

  韩柔静静道:“民女退出时王爷们还在外屋等候,皇后娘娘和大皇姑在一起说话。”

  范新兰了然,知道也再问不出什么,只携了金茉到她面前,笑道:“今日这件事情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在里头我们一时都不得知,但到底是让韩小姐受惊了。我和侧妃一起向您赔罪,这件事情还请韩小姐多多包涵,对外人么……顶好是不必提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韩柔明白范新兰只是小心,故丝毫不介意,只含笑答:“民女有分寸,这件事且看娘娘如何决断,民女与马场师傅们定会合王府保持一致口径,绝不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

  范新兰很是满意,赞一句,“难怪母后如此看中韩小姐,我和侧妃在你面前都大大逊色了,偏你还比我们年轻这么多。”

  韩柔面色不改,含笑谦和道:“王妃玩笑了。”

  多年来,为了维持家计而不得不抛头露面与外人打交道,韩柔接触过的人实实比范新兰和金茉要多得多。她们二者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凭的是天生灵气和后天几分聪慧,但韩柔所具备的能力和敏锐,却是在人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仅这几句话,她便明白,范新兰并非表面这般温柔亲和。这个女子的心很大,她要的东西很多。她可以为了丈夫做一切,却也不能容许别人染指已属于自己的东西。

  同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就是比侧妃金茉多出半步,也仅仅是这半步,表现了她心里与金茉妻妾身份的差别。

  一如真意,她虽然心思单纯,却很会看人颜色,往往几个眼神便能洞悉别人的心思,此刻一番情景,她晓得杰宸这两个媳妇,起码范新兰是不喜欢韩柔的。

  “韩姐姐。”真意刻意打断了两人的寒暄,拉着韩柔道,“我的四皇姐也想看你呢!这其中的原因,咱就不明说了。既然今晚你都通知家人说不回去了,不如一会儿事情解决了,我禀了皇嫂,让我哥送咱们去央德公主府住吧。杰宸这里没有我的屋子呢,我睡不惯陌生地方。可是姑姑那儿有我常住的屋子。”

  范新兰不等韩柔回答,便客气道:“小姑姑怎么要走呢?若说喜欢自己的屋子,又何不回昕王府去?”

  真意也自在地玩笑了一句,“都要见韩姐姐,如今韩姐姐才是宝呢!只是呀……缘亦太罗嗦,若见了韩姐姐一定拉着说话没完没了。咱们还休息不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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