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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章悠儿伏在臻杰的肩头,她完全沉浸于丈夫的温情之中。实则她心里很明白,古往今来六宫之主几乎只是表面风光的差事,有几个皇帝真心爱过他的发妻,即便婆婆也不过是太上皇手里的一颗棋子,若她在丈夫面前有分量,自己又何须靠皇贵妃才使得丈夫顺利继承大统?自己能如此锁住皇帝的心,就必须进退适宜,好好珍惜这份感情。一想到茜宇,章悠儿心中忍不住一颤,她冥冥中觉得丈夫有事情瞒着自己。

  通往燕城的官道上,长长的皇室仪仗仍然推进着,只是完全转变了方向,或许此刻当说,皇室仪仗正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快速地推进着。

  张文琴方才还有些思睡,此刻却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同坐一车的璋瑢。就在半个时辰前,自己佯装下车去探望太上皇,却被赫臻的几个贴身侍卫死死挡在车外,但自己毕竟是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倒底还是闯入了车辇去,果然,哪里有赫臻的影子……

  车驾的急速行驶,使得车厢很不平稳,张文琴一手扶着座椅,她眼前的女子坐得很稳,神色亦难以叫人看出心思来。方才陈璋瑢说出那样的话时,自己险些就忍不住要掌掴她方能解气,当初为了儿子的前程做出那样大的牺牲,她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动摇儿子的皇位。

  “贵太妃认为,太上皇如今在哪里?”张文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

  璋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漠然道:“太妃既然知道太上皇为了什么回京,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不屑,“若非您告诉臣妾皇贵太妃回母家省亲,臣妾也想不到太上皇不在车驾之中,如今看来太上皇当在傅王府吧!”

  张文琴眉头一凛,面有怒色,厉声道:“贵太妃方才说皇帝的宝座左右摇晃,可知那是死罪?如此,你要如何解释?”

  璋瑢冷笑道:“恐怕太后早在心里把臣妾杀了几回了吧!”她颔首看着张文琴,丝毫没有谦卑之意,她笃定此刻的张文琴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已起了怎样的变化,她亦明白只要能见到茜宇,一切都会有转圜,起码她不能先在张文琴面前服软。“太后放心,到如今还有谁能和皇帝争夺大位?皇帝的几个小兄弟若有这本事四年前就不会让了,所以太后只要牢牢地把握太上皇的心,就万事不怕了。”

  张文琴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挑拨本宫与太上皇的感情?还是你有意使得朝纲不稳?”

  璋瑢冷颜以对,缓缓道:“臣妾一个小女子,若能有这翻云覆雨的本事,又岂会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她略带愤怒地看着张氏,此话语带双关却非张氏能听得出,只听她又道,“臣妾什么也不敢想,只求再见一面璃儿。而太后也大可不必担心,您……不是有个好儿媳吗?她这个皇后做得这样出色,一定会牢牢守住她的凤印和宝座。”璋瑢有意再次刺激张文琴对于儿子帝位的敏感,她晓得,这位世人眼中温婉大度的圣母皇太后,一旦为了儿子焦心,就定会变得不理智。

  张文琴扶着座椅的手正暗暗地使劲,心中默念:不晓得这个世上有几人能看出我的心思,当初表面看似因幼子丧命而自退后位的举动,其实不过是以退为进一心想要为长子的未来谋求出路的手段。世人看来大皇子因此失去了嫡子身份很是可惜,可就因为给了每一个皇子均等的机会,我的儿子才能摆脱曾经张氏外戚祸乱对于前程的影响,从风口浪尖上退下,韬光养晦,适时出击,方能一击即中。或许我看不出你陈璋瑢的城府有多深,但她傅恬妃于此是否有野心,我了然于心。

  “贵太妃。”张文琴开口问道,“到了京城,你是随本宫回宫,还是先去公主府看璃儿,而后去伴驾太上皇?”

  璋瑢不敢过随意回答,她担心张文琴看出自己并不是为了养子才要回京城去,“璃儿还在路上吧,当比我们晚些到京城,臣妾当随太后回宫才好,至于太上皇,他……”璋瑢说着在眼角泛起泪花。

  张文琴眼眉一挑,闲闲地问道:“贵太妃你从何而来,如何这副打扮,太上皇为何突然要本宫在半道上接他回京?这一切本宫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璋瑢面露委屈,双手捂在胸口,似悲似戚,好似万万分舍不得她的养子。在一个把孩子当命的女人面前演这样的戏码,定然屡试不爽。

  几番折腾,茜宇又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先前醒来时的痛哭似乎驱散了心中的苦闷,此刻她竟然悲伤不起来。母亲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能拥着自己这样安心地闭着双目,一定有要她放心的事发生了。方才几个老嬷嬷前前后后地为自己把脉,又那样神采飞扬地对母亲说着什么,再有两位嫂子的欣然之色,她度念自己的身体,心中早已猜测了几分。于真舒尔房中晕厥的那一刻,生命的悸动的确再次出现了,一如梦里见到的赫臻那样真实。

  回京半月有余,来京的路上亦花了十天半个月,茜宇闭着双目计算着日子。月夜里,书房里,两年来第一次与赫臻的耳鬓厮磨、云雨交融,是在离开燕城前的半个月,是在自己月信后的第十日,而这一个半月来,自己……

  茜宇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眶骤然湿润了,一颗心急速律动起来,好怕就这样跳出咽喉。可是……此刻尚不能确定真假,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如若此事当真,母亲兄嫂为何要对自己隐瞒?再有……方才抱了自己的究竟是谁,于此母亲为何三缄其口?到底发生了什么?茜宇冥冥中觉得父母兄嫂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栖霞殿里今夜红灯高挂。正殿寝宫的棉榻之上,班君娆正用丰润圆满的身体化解着皇帝一日的疲劳,她的温柔婉约,她的轻声娇语,竟叫臻杰痴醉其中,酣畅淋漓。当红烛燃尽,夜静得深沉时,班君娆却托起脑袋看着身侧酣眠沉睡的皇帝,继而缓缓凑上身子亲吻了他那温润的嘴唇。她已不记得上一回承恩侍欢是哪一年的事,只知道既然曾经做了宜嫔的替身,有一日定也要如此再夺回皇帝的心。是那个乡野村妇成全了自己,却也是她一手毁灭了自己全部的幸福。就连严婕妤这样本来的低贱女子都敢有意无意地对自己诸多嘲讽,这些年的苦涩酸楚,她定要一笔笔向蒙氏讨回来。如今皇后既然有意借自己打压蒙氏,为何不好好把握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

  坤宁宫中,章悠儿正翻着一册古书来看,今夜她总觉得心神不宁难以入眠,这才将皇帝怂恿去了栖霞殿。此刻她正揣摸着古人句中的意味,却见古嬷嬷披着一件长袍进来。

  “娘娘,李荣派人来报,宜嫔方才昏厥过去,御医馆值夜的太医看了后说虽不是大症候,却好似心神交瘁、失于保养,若再饮食不济、神思不畅,恐积成大患。”

  悠儿闲逸的翻了一册书页,口中道:“我自然不要她的命,可她若自寻短见,岂是我们能阻拦的?”末了还是叹了口气,将书册合起来,口中道,“她竟猜不到皇上的心思,这样的女人根本就是白费皇上的爱意。去吧……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她给我养好养胖养精神了。”

  古嬷嬷应诺了,接着眉头稍稍蹙起,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馨祥宫的奴才突然被送回来一个,还五花大绑地趁着夜色回来。全喜派人查了,仿佛是一个叫小平安的奴才。”

  悠儿蹙眉思索,半晌道:“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太妃应当没事,不然傅王府不敢不报。”

  古嬷嬷轻声道:“这个小太监,曾经伺候过少爷一些日子。”

  “舒尔!”章悠儿的神经突然被吊起,这几天大小事情竟让自己把弟弟忘得一干二净,“嬷嬷,你可知道舒尔离开皇宫后去了什么地方?”

  古嬷嬷的脸色有些沉郁,她慢慢道:“少爷他去了硕王府,初三那日就去了。”

  章悠儿轻柔眉心,缓缓道:“要全喜派几个人,出宫去想办法盯着舒尔,有任何动静随时回来禀报。”

  这一夜为何这样漫长,除了那几个酣睡着的孩子,似乎谁也无法入眠。傅王府从来不像今晚这样骚动不安,突然撤去的守备此刻又全体上了岗位。花厅深处,几个男子围坐在一起,就这昏暗的灯光,可见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傅嘉,朕希望你能保护好你的女儿,这一次朕不要她再受任何伤害。”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透出的是柔情万种,能够直呼岳父名讳,这世上有几个?傅嘉点头不语,面色不霁。

  “太上皇,臣有一疑问。”秦成骏颔首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神色忧虑,“方才在院子外的女子就这样放走了吗?臣认为需要彻查一下府里所有的侍女,以防太妃回宫后再有流言蜚语传出。”

  傅忆坤暗自呼了口气,开口道:“如此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太妃身边除了几个贴身侍女内监外,皇后亦派了两班宫女内监相随,若大动干戈只会让人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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