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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什么事?”臻杰听见动静,将信函随手夹入一本奏折中,抬头问道,“怎么了?”

  齐泰俯身,“底下的奴才问,皇上要不要传晚膳。”

  臻杰望了望门外已然沉暮的天色,沉沉道:“不必了,摆驾,朕……去昭云殿!”

  鸾辇在昭云殿前停下,臻杰看了看一旁大门紧闭的宜人馆,门内的殿阁顶上透出柔和的红色,带着微微的暖意。他抿了抿嘴,毅然进了昭云殿。

  一袭绿纱蝉衣的王越施已用了晚膳,正就着琉璃座灯摆弄着手里的针线,她的青丝顺滑地垂在腰际,漆黑亮泽,如同她的个性一般柔韧并济。

  臻杰没有叫人通报,只是那样静静地立在仪门处,看着灯下美人的一颦一笑,竟觉得如画一般不真实。王越施丝毫没有察觉,她将手绷举在灯下,绣面上的两只鸳鸯栩栩如生,惹得自己也嫣然一笑。

  “笑什么?”臻杰终于开口了。

  王越施一惊,遂笑盈盈道:“皇上怎么来了?”说着缓缓从坐榻上起来立在原地,双手将绣绷藏在身后,略嫌苍白的脸上漂上两朵红云。

  臻杰款步过去,轻柔地扶着她瘦弱的肩膀,细细端详着她,笑道:“这么懒,也不来接朕,难怪越发福气了”说着在她灵巧的鼻尖轻轻一点。

  王越施转身给皇帝让座,顺手将绣绷放入了绣篮里,吩咐侍女们端上茶水,听大宫女茉莉在耳边说了几句,便对臻杰笑道:“皇上也不用了晚膳来,赚嫔妾一顿饭也好么?”说着便吩咐茉莉等摆了一碗五谷粥并几样精致小菜来,亲自侍奉臻杰吃了半碗,又预备梳洗。

  “越儿,朕瞧着你似乎丰腴些了!”臻杰就着王越施的手漱了口,顺嘴道。

  王美人脸上一片娇羞,待侍女们下去才笑道:“皇上这么许久没来昭云殿,看惯了莲妃娘娘、宜嫔姐姐的修长、消瘦,自然觉得嫔妾不如她们了。”

  臻杰将身子躺在贵妃榻上,半合着眼睛,说道:“朕只以为你一直病着,当面黄瘦弱,眼下瞧着还不错,朕也放心些。”

  王越施伸出一支纤手轻揉地拿捏臻杰的肩膀,温和笑道:“嫔妾这些日子保养的还好,倒比从前有精神了。”

  臻杰缓缓放松下来,轻声道:“既然这样,何不到处走走,日日闷在这昭云殿里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皇上什么时候来了,却见不到嫔妾!”王美人撒娇道,“嫔妾少不得忍着好玩儿的心日日夜夜地守在这里,只盼着能好生伺候皇上。于是守着守着便添出了病,守着守着这病又去了……”

  臻杰笑着嗔道:“这个鬼精灵……朕说一句,你要说这许多来!还敢埋怨朕的不是!”

  王越施并不接话,只是轻柔地为皇帝拿捏着。她推拿的手势很是老道,愈发让臻杰放松下来,许久才温柔地说一声:“怄皇上一笑,多好啊!”

  臻杰双眼发沉,朦朦胧胧似要睡去,却又迷糊着叹了一气,“是啊……多好!可母后为什么要来?”说着便沉沉睡去。

  王越施立在一侧,一双弯眉稍稍立起。皇帝就在身边熟睡,为何心里仍旧觉得不安?“皇太后要回来?”她暗问自己,不由得伸手托住了绿纱长衫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五月初一,继皇太妃浩浩荡荡地回到宫廷,圣母皇太后张文琴也坐着八人大轿进入了重华门。皇太妃当初被十二人抬的凤舆送回来,圣母皇太后却只坐八人抬的凤舆,孰贵孰重,似乎不是位分、称呼便能决定的。实则众人心中也明白,张文琴的圣母皇太后是她儿子尊封的,太上皇赫臻虽然没有反对,却也从未有过要重新册封张氏为皇后的意愿。

  茜宇对于张文琴的突然回宫并不惊异,既然皇帝已说明了皇太后只是路过京城回宫暂住三日,那不管对于悠儿还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妃嫔,都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张文琴回来后并未入寿宁、颐澜两宫居住,她表示只消在坤宁宫偏殿暂住几日便好。章悠儿哪里敢怠慢,便诚心要将正殿让出与婆婆居住,却还是被婉拒了。

  母亲离宫后第一次回来,做儿子的丝毫不敢怠慢,臻杰要皇后亲自督办了一场家宴,连宫里最低等的娘子也位列其中。

  于是这一晚坤宁宫里少不得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张文琴坐于皇帝左下侧,她自在言笑,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非常人可比。然而这个位置却让她徒然觉得陌生,似乎,还尚不习惯上座的皇帝换成了自己的儿子,阶下的一干妃嫔对自己俯首尊呼皇太后。

  茜宇与皇后共坐一席,位于臻杰右下侧,她只静静地欣赏歌舞,偶尔将目光掠过一班宫嫔,在悠儿的介绍下,她也多少记下几个,而众人今日却算真正见识了雍和朝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是何等的国色天姿,钱昭仪、王美人等在她的面前也只能算蒲柳之姿了。

  坐下妃嫔今日自是打扮得体,言行举止更不敢有半分轻浮。新晋半月有余的萍贵人却突然吃香起来,穆荣华、郑贵人对着品鹊满脸堆笑频频示好,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几位常在、更衣更是哈腰俯首地来与贵人交好,或许在她们看来,品鹊有皇太后撑腰,平步青云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沈烟与季洁共坐一席,前者也算张文琴亲自挑选的媳妇,自然无话可说,后者实如茜宇所言,她的婆婆在南边时便早已满意默认,今日更当着众人的面夸过两次,少不得季洁心头热热的,始终把笑容挂在脸上。

  继而有钱昭仪与楚贵嫔一席,钱嫔与宜嫔一席,班婕妤因身上有伤便独坐一席,王美人地位低下,只是遥遥地坐在席尾。

  张文琴今日很是愉悦,方才孩子们过来给皇祖母请安,她便搂着元戎再没有放开,又把若珣叫到身边坐着,俨然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燕城四年看似闲逸却极度无聊寂寞的生活,让她对儿女绕膝、弄孙为乐更多了几分憧憬。

  “母后这样抱着元戎,也该累了吧!”臻杰见母亲疼极孙女,自然也快活,笑道“元戎这孩子最是顽皮,看她在您怀里一刻也没停过。”

  张文琴不以为然,看了一眼若珣笑道:“她姑姑小时候又静到哪里去?少不得我这个母后来哄,连她母妃都招架不住,本宫看莲妃把个女儿调教地极好!”众人听了不免一笑,却也不少人心中嫉妒,她沈烟虽只是生了个女儿,却因着宫里独一份,少不得比皇子还来得金贵些,如此正妃之位不仅固若金汤,来日若再有身孕,荣升贵妃、皇贵妃也未尝不可能。

  张文琴又道:“皇后自然也将几位皇子照料的极好,在燕城时太上皇听说正宫娘娘对皇子们的学业督促甚严,也常常竖着拇指夸呢!太上皇常说,齐家才能治国。后宫就是帝王的家,后宫祥和安宁,帝王便能全心统御天下,这方能使我国泰民安、社稷稳固。皇后,你说是不是?”

  章悠儿的笑容大方从容,颔首间款款起身,于是带着一干妃嫔都立了起来,她福下身子,口吻恭敬而谦和,“臣妾谨记母后教诲,当恪守本分,为皇上添福纳祥!”

  “臣妾谨记,圣母皇太后千岁千千岁!”沈烟待皇后语毕,遂带着众妃一齐叩拜。

  张文琴看了一眼对坐的茜宇,目光中透着满意和欣慰,遂开口道:“大家都起来吧!今日不过一家子聚聚说些闲话,何必这般中规中矩的?皇后,你先坐下!”

  章悠儿盈盈一笑坐回茜宇身边,见她正欲举杯饮酒,而杯至唇边,嘴里却轻声吐出一句话,“这三日,你婆婆可不会就这么简单小住而已。”

  人们常说事有凑巧,然这凑巧的十桩中定会有那八、九桩其实来得并不那么巧,了不起一个‘凑’字罢了。这不茜宇话音才落,睿皇后尚未摆出合适的笑容,阶下散坐着的宫嫔里,就出事了。

  宜嫔蒙氏与钱嫔共坐一席,她们身后散坐着几位才人,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冒犯蒙依依的话,惹得向来与世无争、深入浅出的宜嫔娘娘此刻还来不及坐下,便回身当众掴了林才人一掌,臊得林氏哭闹起来。

  睿皇后显然瞧见婆婆的眉间微微凑起,于是正色道:“季妃,派人把宜嫔和林才人都送回去吧,她们想来不胜酒力,却也不能这样闹着玩笑!”

  季洁见皇后在太后面前如此抬举自己,更是心中感激,便利索地吩咐侍女太监预备将二人送回,然那蒙依依许是真的多喝了几杯琼瑶,竟挣脱了侍女的搀扶,疾步过来立在阶下,眼眶里裹着泪水,欠身对皇帝道:“夜深了,皇上容臣妾把二皇子也领回去吧!”

  张文琴冷冷地“哼”了一声,众人一皆沉默。

  茜宇知道蒙氏性格乖僻,却不想她竟然还不识大体,自然只是冷眼瞧着欲看帝后二人如何将此事撸过去。然不知为何,茜宇今日总觉得自己被谁注意着,似乎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道目光,却每每无从寻觅。那种感觉很熟悉,却又是久违了的,此刻曲停舞罢一派宁静,便越发觉得强烈,可是轻扫目光至每一个人的脸上,俱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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