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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章悠儿抱起元戎,嗔道:“小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看看皇祖母也在、大姑姑也在,还不快去行礼!”

  元戎很是听话,一骨碌下了地跑至若晴面前,虽然有模有样地行了礼,却还是钻进了若晴的怀里,口里呢喃着道:“大姑姑,皇祖母在哪儿呢?”又指着茜宇道,“她是谁呀!”

  若晴啼笑皆非,骂道:“傻丫头,方才母妃不是说皇祖母也在,大姑姑也在,你说她是谁呀?再不行礼,叫你母妃知道了,可要打你了!”

  杰辰上来牵了妹妹到茜宇面前,说道:“戎儿,这位就是皇祖母了!”

  元戎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哥,姑祖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和母后、大姑姑是一样的。”

  若晴与章悠儿这才明白过来元戎为何不向茜宇行礼,便笑道,“傻丫头,大哥哥还会骗你吗?”

  元戎将信将疑,匆匆跪拜后又钻进了章悠儿的怀里。

  “这就是元戎了?”茜宇笑道,“与若珣小时候一模一样,都随了母亲长得这样好看。”正要问若珣为何不来,宜嫔等已步入了殿内。

  “臣妾参见皇太妃、皇后。”宜嫔施施然拜倒,品鹊与其身后行礼,自称“嫔妾”。

  茜宇迭声免礼,给二人让了座,又召杰欢过来,但见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与杰辰、杰安、杰康俱不相同,十分中有九分像了他的母亲。她自然知道这孩子与他母亲的来历,那年章悠儿产下杰辰不到一年,臻杰随赫臻狩猎出城,因逐麋鹿而与大队分离,在村乡野外过了一晚。翌日便有军兵找寻到了他,众人只当他在野外度了一晚,皆没有细究。不料臻杰登基一年后,竟有地方官员上折子称吾皇尚有遗珠流落民间,这孩子便是如今的杰欢,她的母亲就是京城外一户贫农家的女儿蒙依依。当时消息传到南边,赫臻只说让儿子自己决断,倒是圣母皇太后认为其中必有蹊跷,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当时赫臻只说了一句“是吗?”张文琴便再不言语,茜宇也知道,他这是在问张文琴,“你保证杰辰是你的孙子吗?”

  “皇祖母万安!”杰欢言语轻柔,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茜宇笑着夸了几句,便让几个孩子们一起玩耍,吩咐缘亦和奶娘们守着,自己带着众人在桌前坐下。

  一席五个女子,论姿色品鹊稍逊,论地位不让章、傅二人,若论自由幸福,当数若晴了。而宜嫔似乎是叫人遗忘的人,静静地坐在一侧,少有抬头,也不与人说话,即便皇后与若晴,也不与她搭讪。茜宇细细瞧她,果然生的细眼长眉,鼻腻鹅脂,温婉冷静,也见她不论身量、容貌,还是那双玉手都无法叫人相信是出自农村之家。从缘亦口中茜宇晓得,当今皇后在后宫中得皇帝宠爱当数头一份,继而便是这宜嫔了,莲妃、钱昭仪等虽颇有隆宠也无法与她相比。但这宜嫔来路不正,一进宫她的儿子便挤掉了杰安、杰康成为二皇子,是这宫中除皇后外唯一有子嗣的妃嫔,便难怪她召六宫侧目、流言蜚语了。

  席间章悠儿询问品鹊是否习惯,下人是否得体,诸多关切安抚,更显得宜嫔倍受冷落,席至半旬,外头呼报“皇帝驾到”,众人纷纷离席相迎,而茜宇更是一阵恍惚,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直至臻杰大步进来笑语施礼,茜宇才幡然醒来,明白眼前人不是赫臻,自己亦再不是那柔弱的恬婉仪。

  “皇上今日这般辛苦,还来本宫这里,该早些休息才是。”茜宇温和道,“皇后只说您今日不来了,本宫也未作预备,皇上可用晚膳了?”

  臻杰揽着元戎坐下,对茜宇笑道:“朕与外使共用了晚膳,母妃不必再忙。”他微笑着,眼眸眉宇几乎与赫臻一模一样,让茜宇好一阵恍惚,不过她心中自然明白,眼前人是自己的“儿子”,而她心中爱的也只有赫臻。

  “父皇与母后的身体可好,朕总想往南边请安,但朝中繁忙,一日也不能脱身。”臻杰笑着,眼神扫到了正揽着儿子沉默不语的蒙依依,不由得有些尴尬。

  茜宇眼里瞧着,口中称“好”,又与章悠儿目光相触,便笑着吩咐缘亦拿来诸多物件,笑道:“圣母皇太后日日都惦念着孙子、孙女儿们,这次便要本宫带了这些多的礼物赏赐给孩子们。”说着让缘亦分了,元戎开心地脱离了父亲的怀抱,跑到缘亦面前娇滴滴道:“我是唯一的女孩,皇祖母是不是给元戎的最多?”众人见了皆忍俊不禁,茜宇起身拿了其中一方锦盒,递给宜嫔,笑道:“这是从南边海域上孤岛中采撷而来的燕窝,比一般的都好。皇太后听说你体弱多病,便要本宫带来与你,嘱咐你勤于食用才是。”

  宜嫔双手接过,离座施礼谢恩,茜宇连忙扶起,再看臻杰,果然脸色转霁,可见其对于宜嫔一事心怀芥蒂。

  众人几番寒暄,章悠儿向臻杰介绍品鹊,臻杰也算由品鹊照顾长大,自然不会陌生,便也好言安抚视为自己的妻妾,直到众人散去,他也亲自送品鹊回秋棠阁,不管是出于何种情意,至少对他母亲的安排也算有所交待。

  这晚月色如洗,繁星满天,直照得宫廷一片明亮,茜宇恐腹中积食,送走了众人后,便带着缘亦欲四处走走,但才出宫门,便被人拦住了。

  “太妃娘娘万福,嫔妾恳请太妃娘娘恩典!”原来是一位妃嫔在宫门等了许久,直到帝后一皆离去后,正犹豫着是否要扣门时,却见缘亦扶着一人出来,便晓得是才回来的太妃了。按理妃嫔夜里不能随意出宫,她此刻犯此大忌,又特意避开帝后众人,似乎的确有什么急事。

  缘亦借着月光看她,脱口道:“徐贵人,您怎么一人在此?”

  茜宇一愣,细细看她,便问道:“你是玲珑?”

  “嫔……嫔妾是!”徐贵人有些结巴,但又鼓起勇气道,“太妃娘娘,孙贵人她不是有意无视您的,她的朝服的确是不见了,嫔妾昨日还与她一起试衣服的。嫔妾恳求娘娘饶恕孙贵人吧。”

  茜宇娘家的二嫂徐萌正是这徐玲珑的嫡亲姑姑,以茜宇对徐萌的感情,自然会善待这个晚辈,只是不知道她此刻为何这样求自己。“贵人快起来,随本宫进去说话吧!”语毕便转身回去,而缘亦也在她耳边细细将今日接驾一事说了清楚。茜宇微微蹙眉,突然对章悠儿的手腕有了些了解,可她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待坐定后她听徐贵人将事情始末说了明白,原来孙贵人为了朝服一事今日晨间急得险些就要投湖了,好在被徐氏发现,劝说投湖必死而没有朝服未必会死,这才硬拖去坤宁宫外一起侯驾。而皇后也的确追究了这件事,虽然只是吩咐季妃处理,但谁都知道孙贵人日后定没有好日子过了。徐氏与孙贵人向来友好,这才贸贸然来求皇太妃开恩,实则心里也念着自己与茜宇的半分姻亲关系。

  茜宇安抚了徐贵人,本来自己回来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般兴师动众,又料想徐玲珑赶着月色来找自己,断是其中有屈,便答应会向皇后求情,另外又随意问了些徐玲珑家中之事,徐贵人也乖巧,尽拣她所知的傅王府中的事来说,茜宇听着不免心里想念起来。

  送走徐贵人,茜宇出门赏月之心一扫而空,只独自坐在寝宫内倚窗望月,她轻轻地摸过窗棂,在这上面,曾经放过的是两双手,其中一双宽厚的手掌,曾答应要握住那双纤弱地手一生一世。窗棂上的磨痕未曾淡去,可如今却只留下了一双手,茜宇眼圈骤红。

  那年赫臻在战场上负伤,虽急速送回宫中,但仍因伤势严重而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茜宇曾想若赫臻就此去了,她诞下腹中胎儿后定也随他同去。幸而赫臻有天神庇佑,转危为安。但谁又料道,醒来后的赫臻无法接受自己断腿的事实,变得暴躁无常,竟将自己心爱的茜宇推在地上,甚至忽略了她待产的身孕,因此失去了一双儿女。出于愧疚赫臻迅速将茜宇册封为皇贵妃,可是这一切都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以及给茜宇带来的伤害。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伤愈后不到半个月,赫臻便宣布退位,且不留于宫中,要迁徙往最南边的燕城。初到燕城时那段快乐无忧的日子,茜宇毕生难忘。后来她更是再度怀孕,但福祸相依,再一次的小产最终导致了她与赫臻的隔阂,不论缘何起的隔阂,起码茜宇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忆起往昔的悲痛,不由得热泪滚落,由心感慨命运的多变,一时又万分想念起父母、兄嫂,便更伤心了。

  突然一双暖暖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上,“母妃,你怎么哭了?”臻昕关切地问道,眼眸中尚未褪去的稚嫩里带着几分心疼。

  茜宇心头一热,将儿子抱入怀中,轻声道:“一直到我们昕儿长大,母妃再也不离开你了。昕儿要快些长大,将来为你的皇兄保天下太平,这……也是你父皇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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