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穿越·宫闱 > 新宋·十字① > 


  一片片有如鹅毛的大雪从天空慢慢的飘落,伴着西风在半空中翻滚、跳动,然后静静无声地落在大地上,把刚刚被行人踩出的脚印覆盖掉……

  石越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抱着他坐在膝上看雪,一面教他读诗,彼情彼景,竟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只是自己如今的处境,与父母双亲竟是隔绝两世,重逢的机会极其渺茫,不由让他黯然神伤。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那首在父亲膝上学来的诗,一时间积郁难当,竟忍不住低声吟了出来:"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泥潭皆不见。前消后继不断飞……"

  刚刚想把最后一句咏出来的石越猛然觉悟,几乎吓出一身冷汗。他吟的,是一首革命诗,在古代,便是"反诗"。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终叫河山颜色变",这样的诗句,自己当着这些士卒的面咏出来,不是等于自杀吗?

  小头目饶有兴趣地听着石越咏诗,心里暗暗称赞自己刚才的决定英明果断--这毕竟是一个读书人受到过分尊重的时代,在下层百姓的心中,有才华的读书人,就意味着前途无量。不过小头目的自得只保留了短暂的时间,当他见石越久久不能吟出最后一句时,自得之情立刻转化成了对蹩脚书生的嘲笑--虽然他自己是绝不会作诗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嘲笑人家作不出诗来。

  石越怔怔地站在那儿,完全没有去想如何把最后一句吟完,这句"终叫河山颜色变"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个时代!这段历史!也许,也许……在那一瞬间,一种被称为"野心"的东西,悄悄地浮了出来,自己曾经读过多少改变历史的故事,也许……

  但也就是一瞬间,他冷静了下来,这几天连吃饭也是那些善良的老百姓们周济,没有饿死就算不错了,居然还去胡思乱想。石越摇摇头,自嘲地一笑。小头目却不免会错了意,歪着嘴朝一个同伴挤挤眉毛,心道:"原来果真是个三句诗书生!"

  就在这当儿,去请示的士卒已经回来,不过长官却没有跟他一起来,这么冷的天气,长官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反而把这个来请示的士兵给臭骂了一顿。小头目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毕竟不愿意得罪一个读书人,想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只得挥手放行。放一个奸细入汴京城,不见得就一定能追究到自己的责任;而得罪一个可能有"前途"的读书人,自己就肯定惨了。这点子利害,他还是想得明白的。

  即便是过了五个月后,石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从戴楼门顺着笔直的道路,一直往北,经过"新门"进入内城的。之后又走了一段时间,在赫赫有名的开封府外面稍做停留,便顺着一条东西走向、宽二百余步、用砖石砌得整整齐齐的御街往东走,途中经过一座叫"州桥"的石桥,又穿过一个叫"土市子"的所在,走了没多久,一座大寺庙便赫然入目。

  石越见寺墙之外遍种柳树,虽然天降大雪,可是香客依然进进出出,车马不绝于道,而庙外更有无数店铺依然开张营业,一路所见,竟以此地最为繁华,想象平时天气晴朗时,这里真不知是如何个热闹法--他哪里知道这个地方,本是当时全球最繁华的所在,心中不免要暗暗称奇,连忙抬起头来,望寺门望去。这一望之下,石越心里便不由得"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鲁智深拔柳树的大相国寺呀!"好奇心起,石越抬腿便往寺中走去。

  这大相国寺本是战国时信陵君住宅,到宋朝时,便成了皇室礼佛之所,庙中尽是些富贵和尚,他们的方丈唤作"智缘禅师",是当朝宰相王安石的方外之交。有了皇室这样的大靠山,这一座寺庙,竟是修得无比的辉煌瑰丽。其中楼台殿阁,朱栏玉户,画栋雕梁,与宫殿无二。正中间白石的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此时尽皆为白雪所覆,玉树琼枝后的殿内,隐隐地传出钟磬的悠扬之音。

  石越信步走进大雄宝殿。这样的大雪天,依然有十数个和尚在那里念经诵佛,还有一些善男信女在虔诚地祷告着。释迦牟尼微笑着注视着这些芸芸众生,似乎能够看透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一向抱持"敬鬼神而远之"的信念的石越,在袅袅香烟、喃喃梵音中,也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低声祷告:"佛祖,你要帮帮我,我从哪里来,你老人家大发慈悲,便把我送回哪里去吧……"

  几个香客好奇地看了石越一眼,不知道这个打扮奇特的怪人在说些什么。石越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眼光,只是诚恳地望着大雄宝殿中央的释迦牟尼金像。佛祖依然和蔼地微笑,似乎是在嘲笑着石越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又似乎是在鼓励石越什么。他正犹疑着要不要继续对佛祖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肚子"咕噜"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雪中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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