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丞相世外客2(65)_小佚

六十五

　　我叹了口气，才一脸诚挚地道："众位将领跟随我秦洛已经多少年了？"

　　不等他们回答，我又道："该是我执掌军权多少年，众位就跟了我多少年吧？那么多年的并肩作战，驰骋沙场，我秦洛是个什么样的人，众位还不清楚吗？"

　　我的语调渐渐严厉起来："难道在各位眼里，我秦洛竟是个挟持兄弟家属，威胁他们与我造反的人吗？"

　　堂下的一干将领缓缓低下头去，脸露羞愧之色。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年轻将领道："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靠的全是大人的提拔和栽培。如今眼看着大人被皇上忌惮迫害，却无能为力，实在是……"

　　我放下茶杯，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们，道："今日我一一详查你们的家眷亲属，为的不是迫你们谋反，而是让你们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选择！愿意随我脱离金耀，攻占风吟的，我会安全救出你们的家属，并发誓建功立业之日绝不会忘记各位的功劳。不愿意背叛家国的，可以选择随杨毅的七万将士回金耀，我绝不为难。"

　　我负手在后，一步步走下台阶，道："我知道，在这里的所有将士，都是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无论是选择跟随我，还是效忠杨毅，都无所谓对错。我敬重勇士，也希望能永远与你们并肩作战。可是……杨毅杀我妻子，斩我家将，断我后路，这样的人，我岂肯再跟随他？"

　　"我本该让你们通通回国的。"我叹了口气，"然而，你们一直都是我的直属手下，我的亲信。一朝回国，莫说还有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多年的兄弟，我实在不想让你们因为我而前途尽毁！"

　　我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在即将到达门口时，猝然转身，凌厉却诚挚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道："能说的我秦洛都说了。不知各位的打算又是如何？"

　　他们的眼神相互交流着，犹豫渐渐转为患得患失的计较。终于，有一人躬身道："请问大人，一旦脱离金耀，大人有何打算？"

　　来了！我心道，一旦保证了亲人的平安，那么计算得失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换作我，这种时候也会先考虑这些。

　　我笑笑，成竹在胸地道："十日之内，紫都必是我囊中之物。云博可信？"

　　议事厅中持续了长时间的静寂，我以心跳为表，默默数着这冗长的抉择时间。在我数到一百一十六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跪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齐声高喊道："我等愿追随神子大人，赤诚效忠，至死不悔！"

　　走出议事厅，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种正规的军事会议真是累啊！以后定要把秦离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不过……得先狠狠惩罚他一顿再说。居然有胆和李叔骗我说云颜死了！

　　正当我边走边不露声色地思索时，那个被我称作云博的将领忽然追上我，在我耳畔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果真要放那七万士兵回金耀吗？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我怔了怔，抬头直视着他年轻又充满野心的脸，淡淡问道："那么依云博的意思又该如何？"

　　他四处看了看，微侧了身挡住所有能投射到的视线，做了个杀的手势。

　　我低下头看着那只布满老茧、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手，良久，才叹息道："抱歉，我……做不到。"无视他错愕的表情，我缓缓掠过他往前走。

　　对这些已经决定誓死效忠我的将领来说，他们关心的是我的成败。他们提出这样斩草除根的建议没有错，他们忘记了除了他们自己，底下的士兵也有家属，他们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可责怪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中华大地用千百年的沉重历史萃取出来的至理。它用血淋淋的事实讲述着成王败寇的残酷和血腥。

　　当初，我既然选择了走上从政和领军这条路，就很清楚，双手沾血是必然的事实。

　　我不是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杀戮发生过，我不是没有指挥千军万马浴血奋战过，我不是没有为了某些利益牺牲掉无关的人过，可是，这样赤裸裸的没有任何真实意义的残杀，我真的做不到。

　　我走过拐角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韩绝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我，道："你放走那七万士兵，他们不会领你的情。你让我解救那些士兵的家属，能救多少救多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临宇，终有一天你会被你的妇人之仁害死！"

　　我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让你帮忙就帮忙，怎的那么多废话！"

　　韩绝蹙眉看着我，道："有时觉得你这人深不可测，与天斗，与地斗。有时看你又愚蠢得直冒傻气。这样的你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我冲着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容，直把他吓得打了个哆嗦，我缓缓道："我有说过我要当皇帝吗？"

　　韩绝被我气得翻了个白眼，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亦寒，你觉得呢？"

　　不等他回答，我就接口道："你肯定会说，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是。"在我身后，亦寒的声音清冷而夹杂着淡淡的宠溺和包容，"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我挑眉一笑，心情顿时舒畅了很多。转过阶梯，遥远的，望不到尽头的西面就是金耀啊！那个我效忠了六年的金耀国！

　　我一步步走下城楼，每走一步，就将属于金耀的过去抛却一点。心口有钝钝的痛和酸楚，也有血液沸腾的激扬，我和杨毅，那个曾和我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却也相互扶持的帝王，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君臣相斗。

　　杨毅，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君，我也不是你的臣；杨毅，从今以后你我沙场相见，两国相争，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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