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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这个佝偻的老人,在他看着一个人时,目光中的阴冷得宛如蛇蝎,狠狠扎了扎雪地中的刘盈,让刘盈禁不住抬头寻找那抹极不舒服的危险感觉。

  就在这时,一顶油布伞遮住了纷纷大雪。

  刘盈抬头,看见宁王俊美中透着贵气的面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她忽然有些呐呐的迟钝,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喊了一声“王爷”。

  不远处,是贵气逼人的马车。

  她忽然好像明白什么,抬头静静看着宁王,“王爷今天就走?”

  宁王点头,“嗯”了一声。

  “保重。”

  除了这一句,似乎也说不出其他什么话。

  宁王目光凝然,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终于忍不住含了一分针尖似的锐意,尖利地刺下来,凛然道。

  “小刘夫子,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不离不弃?”

  “王爷?”

  刘盈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之间交浅言深,而与人相处,向来不是刘盈的长项。从生墓出来以后,纵是天下要变,宁王对她好得实在也有些怪异。

  “王爷,刘盈又有什么好的?”

  她苍白着脸,还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宁王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温柔起来,仿佛有水波在黑曜石似的眼眸中闪动,秀美得让人心动。

  “小刘夫子……你若真不愿随本王而去,也由得你,只是……倘若胡荼有一天负你,你记住,宁王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苍白消瘦的年轻女子,闻听此言猛然抬起头,眼里似喜似悲,良久,她轻轻低头,嘴角勾着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意。

  宁王说完这句话,回身上车,再未向刘盈看一眼,这个方才还深情款款的男子,一瞬时又恢复了王者的气度。

  车驾远远而去,带走的不但有一腔未尽的情,还有一个落寞王者放弃的逐鹿雄心。

  “宁王……是个聪明人!”刘盈在心里暗暗叹道。

  她正待回身,心中警兆大起,猛地攥紧了拳,雪地中的消瘦女子,忽然间似有了一丝微弱的不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出招。

  那一剑,似风吹飞雪,又似晚照临风。

  看似说不出的轻柔,但谁也没有料到就在那一刹那,刘盈不但避过必杀的偷袭,还不可思议地抢过对手的剑,然后发出刺破苍穹的一击,那种无比凛冽的杀意与斗气,在一瞬间冲破层层叠叠的人群,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斜刺到那人眼前。

  刘盈低着头,手中握着剑,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清冷。

  “我不杀你,并非是看在胡荼的份面,而是我已无意手染血腥。这一剑不过是为了告诉你,刘盈没那么好杀……出手之前,请看清了。”

  刷地一下,昆奴一条胳膊血淋淋地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没啥杀伤力的女子,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抬头看了看天上还在飘的大雪,刘盈从怀中静静掏出一本书,丢到昆奴的怀中,静静道:“你回去告诉胡荼,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

  说这话时,她狠狠咬着一口银牙。

  一双清冷明澈的眼,似要穿过风雪,看到藏得最深的那人。

  她攥紧了拳,嘴角浮起一星冷笑,“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你想如何?”

  昆奴紧紧握住那个薄子,沙哑的嗓子,略微带喘,自己的武功在什么水平,昆奴岂会不知!二少的功夫便是他教的!可如今,月前还是蝼蚁般弱小的刘盈,今日竟然一剑就削去自己的手臂,这一月来,她的武功长进实在太过惊人。

  这女子,将会是二少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昆奴有些惊骇,不敢轻举妄动。

  但听刘盈的嗓音在风雪中,显得那么轻松,“二少不是想得到六壬捷录?书在你的手上,告诉二少,倘若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娶我吧。”

  说出这些话,刘盈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眼见着那个苍白消瘦的女影一点点消失在诸人的视线中,大家才猛地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是刘盈对二少的求亲?

  ====

  冬天的晚上,冷风一遍遍拍打着门窗,发出“砰砰”的响声。

  柴房里,被篝火照得一片明黄色的温暖光芒,也不知刘盈忽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忽然哼起了一首旋律古怪的歌。那歌声,根本不是东夏话,胡荼一句也没听懂,但是听着听着,却听出了一股奇怪的哀伤。

  她哼了一会儿,抬起头,又看向窗户外面。

  那里,是延宕连绵的黑,仿佛一眼都看不到底。

  在那森森黑暗中,似有吞人的饕餮,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散发出温暖的香味。

  她的山鸡冬笋汤熬好了。

  刘盈连忙爬起来,开始给胡荼盛上一碗,可是碗还没有端到胡荼手中,她忽然愣住了。

  “扑哧”一声,小夫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荼原本想发火,可是看见她笑的时候,似有春花在不知不觉中绽放,刹那间惊艳了整个寒冬。他吞下喉中的诅咒,忍不住撇过头,低低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的手受伤了。”

  虽然胳膊依然能够自如的活动,可是手上却被震伤了经脉,根本无法自如的活动。

  所以,刘盈让他自己来,他只能尴尬费力地包扎起腿上的伤口。

  原本被包好的地方,几乎都散开了。

  裤子也在一半,药洒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分外狼狈。

  刘盈笑骂了一声,“那你不知道叫我!”

  “你一回来,就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我哪敢叫你。”小狮子没好气地回道。

  刘盈被他堵了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重新帮他擦干。

  她擦了一会儿,抬头忽然看见小狮子清美的脸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下意识去看他下面的某处,没发现什么异样。

  小狮子一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小声道:“夫子,我需要方便一下。”

  “那你去吧。”刘盈出来,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现在手脚都伤着,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扶你去吧。”

  在刘盈伸出手的时候,手上包着的布套忽然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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