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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李氏气到了极点,回身斥责道,“住口,你还有半分人性在?天下会与人给自己下这断骨蚀肠的毒药么?”

  陈皇后瞳孔突然放大了几杯,啊啊了几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验这酒盏!”隆庆帝大声吩咐道,双手握在一起,亦是愤怒道极致。

  太医抖抖索索的取过可辛饮过的酒盏,验了片刻,据实禀报道,“酒里下了分量极重的鹤顶红……还有……还有轻微分量的葫蔓藤……”

  “陛下不可听她胡说,”陈皇后面色很快如常,她独自在辩解道,“这酒臣妾自己也饮过,而且臣妾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陛下的妃子赐酒下药。”

  “如果臣妾没记错……慢性的葫蔓藤……服下之后,人会腹痛如绞,断肠而死……”可辛忽然开口道,“陛下可以去查查,前头的殷氏是怎么死!”

  陈皇后听到殷氏二字,面色赫然煞白。可辛挣扎着爬起身来,叩头道,“臣妾曾为皇后宫中的婢女,昔日曾目睹皇后作恶多时……臣妾没有揭发皇后的恶行,隐瞒了这些年,臣妾夜夜噩梦,生不如死。”

  “贱婢!”陈皇后嘶声叫道,“你这贱婢疯了么!当年殷氏的毒药是你亲手调的!本宫若有事,你也难逃一死!”

  “是,不止给殷氏的葫蔓藤是臣妾亲手调的,就连当年给李贵妃娘娘服下的葫蔓藤,也是臣妾依照皇后的旨意,亲手灌下的呢。”可辛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可她的话却震惊了所有人,“当年,当年裕王府被围,皇后假传圣旨,让李妃留在府中,待得裕王府起火之后,又嫁祸于殷氏囚于冷宫,事后给殷氏灌了满满一盅的葫蔓藤,殷氏当晚在冷宫里毒发断肠而亡,殷氏临死前凄厉的呼喝声,臣妾今生今世都忘不了,皇后娘娘,你还记得么。”

  “不要说了,你疯了,你疯了。”

  “成亲还没有说完呢,殷氏死后,皇后娘娘发现了李妃居然不仅没有在裕王府的大火中死去,反而被蓝真人救了出来,皇后娘娘在京城的一家客栈中找到了正在养伤的蓝真人和昏迷不醒的李妃娘娘后,一面派鸾瑚把蓝真人诱骗到宫中,一面吩咐奴婢给李妃灌药,可奴婢不忍心再为皇后作恶,事到临头少调配了一味药,灌下后又打赏银子给小厮送李妃回老家去了,不忍让她抛尸荒野外。至于李贵妃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你!”陈皇后双目赤红,钗横鬓乱,已是恐惧到极致,“你骗我,李妃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这世上哪还有李妃!”

  “皇后娘娘睁眼看看,”可辛忽然拉着李氏到身前,冷声道,“如今在你面前的她不是李妃是谁?臣妾也是三年后在宫里见到她才知道,原来当年的李妃娘娘服了药并没有死,而是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可辛说完这一切,平静的跪在地上,垂目道,“当年臣妾与鸾瑚同为皇后的贴身侍婢,所有的事都有参与。臣妾说的是真是假,陛下审问鸾瑚即可知道。”鸾瑚闻言瘫软在地上,毫无半点力气。

  陈皇后已经神志不清,独自指着李氏尖利的叫道,“她不是李妃,她不是李妃。”

  “来人,把皇后拖下去,”隆庆厉声吩咐道,“先关押在坤宁宫中好生反省,等朕发落。”

  可辛望着陈皇后被拖走,目光中终于露出一丝快意。然而与此同时她的面色早已苍白如纸,唇角不断地又鲜血沁出,她委顿在地上,七窍中仍有血流出,再没有半分力气。

  李氏忽然走近她,拿着素白的帕子替她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完,帕子都被浸的湿透。

  “你不恨我么,”可辛忽然握住了李氏的手,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李氏摇了摇头,轻声道,“若不是你当日少配了一味药,不然我也无命活到今日。”

  可辛眼眶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凑在她耳边吃力的说道,“那酒里被陈皇后下了慢性的葫蔓藤……但……真正……真正致命的鹤顶红……确实我自己早就服下的……”

  李氏的手一僵,心中瞬时大动,原来可辛早已萌了死志。便不惜以一死来揭露陈皇后的真面目,她的泪终于滚滚落下,“你……你这是何苦!”

  “我不是……不是什么赵氏宫人,”她摇着头,伏在李氏耳边道,“我本是先帝之妃段氏的幼妹,我的长姐……是先头的裕王妃……先帝过世时……我本该……本该随姐姐一同为先帝殉葬……陛下收留了我在陈皇后身边做了侍女……此生是我负你良多,这是唯一……唯一我能做的了……”可辛忽然从腕上褪下一个乌油油的木镯,喘息着仰头望着隆庆,鲜血不断从她口鼻流出,面目狰狞的怕人。她仰面说道,“陛下……臣妾这条命是陛下所赐……在这宫中能得陛下错爱,诞下皇子……臣妾从无遗憾……今日臣妾以死偿命……李贵妃人品端重……臣妾死后……愿……愿以幼子相托,请陛下成全。”

  隆庆点点头道,“好,朕答应你。”

  “陛下,你会原谅我么?”她的气息越来越薄弱,仿佛随时都会闭上眼。

  隆庆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朕……原谅你了……”

  可辛的面撒好难过忽然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白皙的皮肤竟是透明的白。脸上渐渐显出一道明亮的光彩,她松开了李氏的手,绵力仰起头凑到隆庆的耳边,轻声对他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你,姐夫。”

  她浑身一震,终又恢复了宁静。

  最后一滴血水混着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她唇边,如一朵绽放的胭脂花。

  可辛死去的当晚,陈皇后便被禁足在坤宁宫中。此后数月之中,宫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一般,独独只有崇光殿里依旧是清静的,也再没人来打扰。

  转眼冬去春来,迎来了隆庆六年的春日。到了三月间,崇光殿前的芍药大朵大朵的胜放着,紫红相间,如火如荼,粉笔上映出几支横斜的花影,真如云锦霞裳一般。小太子只有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调皮好动的时候,便由紫燕领着在崇光殿外的青砖地上玩投壶,一个三尺高的盘腹修颈的如意铜壶摆在空荡的庭院中,小太子站在十余步远的地方,学着紫燕的样子往壶里掷着折去了箭头的竹箭。紫燕投的娴熟,几乎箭箭都落在壶中,小太子到底输在了年又体弱,投了几次也投不进去,急得满头都是大汗。李氏站在一树玉兰花下,捧着一杯热茶带了几分笑意的看着,直觉岁月也静。

  隆庆走过来的时候,她竟也未察觉。直到他伫足在她身畔,轻轻拂落她肩上的玉兰花片子,她这才惊觉,正要行礼,却见他微笑着示意她免礼,接着他便站在她身旁,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热茶呷了一口。她蓦地脸变红了,“这是臣妾喝过的残茶……”

  他仿若未闻,径直向庭院中走去,一壁大声笑道:“均儿,这样投壶使的力不对。”小太子抬眼看到父亲,又惊又喜的大声叫道:“父皇。”隆庆摸了摸他的额发,从他手里接过了竹箭,举臂略估了估铜壶的距离,忽然转过身来,竟然背着投了出去,却听铛的一响,那竹箭稳稳地落在了铜壶中。

  “陛下神技。”众人是适时的称赞道。李氏忽然闻声一阵,侧首只见跟随着隆庆而来的众人中有一袭青衫的身影格外眼熟。她恍然便看到了他熟悉的面容,眉间淡淡的寥落。她垂下眸去,眼眶中一阵发酸。却觉得有个手臂落在肩上,她抬眼时,之间隆庆若无其事的立在自己身侧,顺势拢了拢她薄薄的肩臂。

  小太子乐得合不拢嘴,瞧向父亲的眼光中全然都是崇敬之意。隆庆笑道:“再取两只铜壶来,要窄口贯耳的那种。”

  紫燕忙依言去库中搬了两只,依次放在了铜壶两侧。这种贯耳铜壶的口极窄,几乎只有如意壶口的一半大。“这壶多难投。”李氏皱了皱眉。却见隆庆朝她微微一笑,依旧是背对着铜壶,反而更向外走了几步,手里擎了三支竹箭,只见龙跃飞,矫无遗箭,三支竹箭稳稳地分别落在了三个铜壶口中。

  李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众人也都瞧得愣了。隆庆病重已久,想不到今日气色竟然如此之好,投壶能投出这般绝技来,众人连陈称赞也忘了。

  小太子却抱住了隆庆的腿,急着要学这门神技,“父皇,孩儿也要学这个。”

  “投壶如治心,”隆庆好笑的拍了拍小太子的脑袋,“太傅没教过你司马公的话么,‘夫投壶不使之过,亦不使之不及,所以为中也。’”说着,他抬头瞧着群臣道:“殷太傅,我解的对么?”

  殷士瞻为太子太傅已有年头,听到隆庆的问话,不由涨红了老脸,“老臣迂腐,不如陛下广博,水先生的这段话老臣竟没有在《通鉴》中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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