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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安媛柔顺的在付云胪怀里喝着汤,只把一大碗熬得稠稠的海狗汤喝的一滴不剩。付云胪露出了一分欣慰的表情,正待夸奖她几句,忽然听到她轻轻呻吟了一下,声音轻飘的仿佛从云端传来,“云胪,我,我肚子好痛……”

  付云胪手里的汤碗瞬时跌到地上,摔得粉碎。他诧然的看着怀里的女子蓦然脸色发青,仰身向后倒去,再无半分知觉。“媛儿,媛儿……”他张大了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瞬时跌入到一层噩梦中,艰难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青灰的色泽,包括那个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

  王元美随着薛、朱二人早已出发去了京城,军中哪里还有好的大夫。等到李成梁匆匆赶到时,面色一片铁青,“你给她吃什么海狗!这是极寒之物,寻常人吃了没有半斤姜酒都不能缓过来,更何况是孕妇!”

  付云胪一瞬时惊诧的无法言说,脑海中乍然回想起王思临去时似笑非笑的神情,“海狗是阴寒之物……”二哥是知道的,他知道这对孕妇有危险的。他脑海中石破天惊的划过一道电光,一把拉出了站在李成梁身后微笑的女子,右手有些颤抖却绝厉的掴了下去,“海狗是你给王二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

  李成梁同时也震惊的转过身去,看着索秋的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五道指痕。他震惊的刚要喝止,却赫然听到了付云胪的最后一句话,他亦厉声的一把抓住了索秋的衣襟,看着她迅速变得惨白的脸色,喝道,“真是你做的?”

  ***

  “是我又怎么样?”不知何时,索秋面上的苍白渐渐褪去,却迅速的涌上了一阵红晕,映衬的面上的五个指印也格外清晰鲜亮。她轻轻掰开李成梁的手,下意识的扯紧了自己的衣襟,目光却毫无逃避的直视着面前的人,眸中滑过一丝久已积攒的怨毒,“她肚子里的不过是个罪恶的野种,根本不配生到这个世间。”

  “啪”的清脆的一声,这次却是李成梁抬起了手臂,狠狠地掴了她一掌,他气的须发皆张,“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媛儿。”

  索秋被掴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此时去请的老郎中已经到了,他一诊安媛的脉象,顿时大惊失色,连连道,“病人已经手足冰冷,没了脉象,还诊治个什么?你们可都是失心疯了?”说着他便来搭李成梁的脉搏。李成梁心神大乱,听这老郎中啰啰嗦嗦的更加心烦,顿时叫人轰了他出去。

  此时索秋踉跄着站起身来,身板反而挺得更直了,目光若有若无的划过付云胪,落到李成梁时终于有了咄咄逼人的恨意,“怎么,将军难道心疼了?是心疼您的妹妹,还是心疼你的亲骨肉?”付云胪果然面色一变,嘴角更加抿得紧了。

  索秋满意的看着面前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流露出的焦虑与关切,心底深处牵连着痛意与快感,如同纠结缠绕的青色藤蔓,结满了罪恶的果实。她的脸肿得不成人形,早已看不出平日里的俏丽,却兀自能看到那份笑意渐渐蔓延开来,呢喃着仿佛自言自语,“我是贱人,难道她就很清白干净?……她得到的够多了,凭什么还要再得到一个孩子,活该她要失去……哈哈哈……”她说着凑近了付云胪的面前,有意无意的轻声道,“怎么,你也心疼了?看来我是看错你了,你竟然早就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还肯心甘情愿的娶她……你是看上她是将军的妹妹了?哈哈哈……你多么可笑,和我一样可笑……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心里是偷偷爱着这个妹子的?你只不过是承担他们兄妹乱伦偷情罪果的一只替罪羊!”

  “你胡说什么!”李成梁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此时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青灰的面色中透着彻底的死寂,他的手指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放松,“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掐死你。”

  “你掐……掐死我吧。”索秋拼命的挣扎着,她的双眼可怖的突了出来,面目更加狰狞,声音嘶哑的更加疯狂,“我胡说?你瞒不了我……你这么爱她,为什么舍得……把她嫁出去?你敢说……这孩子不是你的?”

  “够了!”付云胪忽然喝止了她的话,他面上阴晴不定的变幻了几番,目光却是确然的坚定,“放开她。”

  李成梁骤然放松了手,面色阴沉可怕的盯着付云胪。

  “你出去。”付云胪毫不假辞色的下了逐客令,“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李成梁依旧站立在原地,并不挪动半步。

  “将军,宫里派人来了。”忽然有个校尉匆匆闯了进来,有些惊恐的望着房里的一幕,依旧低下头禀报。

  李成梁沉默了一瞬,松开了手,转身随着那校尉大步走出房去。

  ***

  索秋缩在墙角里,大口的透着气,咳嗽得脸色通红。

  “因为我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

  冷不防听到付云胪压得极低的声音,索秋吃力的抬头,紧盯着面前的男子哑声道,“不……不可能……不可能,要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把她嫁给你。我亲耳听他说,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她的目光瞬时都是紧张的,身上一阵阵发凉,堆积许久的恨意瞬间纠结在心头。她小心翼翼的捕捉着付云胪深沉如墨的眸中传递的信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可她得到的依旧是确然无疑的答案后,她骤然的迅速颓败了下去,人也没了光彩和活力,如死灰一样的灰白,枯萎在墙角。

  “你走吧,我并不想饶你。但媛儿一定不希望有人因为她丧命。”

  付云胪说完,便再也不看她一眼,轻轻走到床边,握着昏迷不醒的安媛的手,目光隐隐浮动着深情与哀伤。

  如果离别是不可避免的,那他此刻只愿意注视着眼前最爱的人,不愿意再浪费一秒钟在其他的地方。

  他慢慢俯下身去,额头轻轻的触着她冰凉的额头,没有半点温度。他旁若无人的拥着她,无色的薄唇轻轻覆上了她的双眸。

  这一切,她都茫然无知。

  他专心致志的吻过她的眉眼,一路顺着尖翘的鼻翼而下,直到覆在她冰冷而干枯的唇上。他蓦然一抖,深深地吻了下去。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了很久。索秋觉得自己像是个无关的人,只是在这里可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森冷而凄凉,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嘶哑,“海狗的寒毒也并非不能治。老人们说,海里有种灵犀草,十多年也难见一株,只有在风暴最大的时候,才会在海上出现。可只有这种草才有奇效,能够治疗好海狗的寒毒……”

  她话音未落,却见付云胪身子一僵,已然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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