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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可惜他却不知道,母亲同样是个给伤透心的痴情女子。

  他对绝情的母亲失望透顶,而母亲在失去爱人和孩子后对未来都已不抱希望。

  她只是盛夏妖娆的凌宵花,所有的男人不过是让她获得更快获得阳光、更快向上攀爬的支柱。

  男人可能都会以为自己是她一世依赖的对象,并以此为傲。

  可他们再想不到,只要周围出现更高的树木,母亲完全可能伸出柔嫩的触须,以最惹人怜爱的姿态,最艳丽招摇的风华,成就更高层次的辉煌。

  这种虚荣的辉煌未必能让她排遣掉内心的寂寞和悲凉,但总比被人踏到污泥中身心俱不得翻身的绝望感要好许多。

  就如我现在,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美好未来,早已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我所有的快乐,也只能在一步步踏到更高的地方,在仇人的痛苦中实现了。

  我和母亲不同的地方是,我没有她的玲珑和妩媚,没法对任何人都若无其事地强颜欢笑,也不相信有谁能让我信赖依靠一辈子,只能努力让自己长得像一棵树,撑起我自己的一片天空,以及……力所能及地护住我想要护住的亲人。

  萧彦既认为我放走拓跋顼的愚蠢行为很像他年轻时候的多情,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

  倒是我自己越想越恨,一时拿拓跋顼没法,便派了南朝高手到薄山去,想法对付慕容采薇。

  “放火也好,下毒也好,明抢也好,暗劫也好,就算砍不死她,至少也弄瞎她那双眼睛,别让她好过!”

  我如是吩咐,却是很想连带着替端木欢颜出口气了。

  不管她是为着什么事弄瞎了端木欢颜的双眼,她都该为此付出代价。何况端木欢颜的性情极是温厚,给害成这样了还记得念着同门之谊,为她的弟子求情,想来更不会做对不住她的事。

  天临元年十一月中旬,派去薄山的高手杳无音讯,青州却有了捷报传来。

  趁着拓跋轲出事、北魏军心动摇之际,秦易川率军直捣其最南沿的军事重镇青州,经过六天六夜的激战,终于攻下了青州。青州守将连行宫中的金银珠宝都来不及收拾,便退往北方的洛城。

  我暗自估量,拓跋轲应该已经回到了魏营,但他的伤势沉重,一路追缉又紧,必然没法静养,也没有上好医药治疗,想来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根本没法主持大局挽回颓势了。

  至于拓跋顼,他到底还太年轻了些,有拓跋轲自幼相护,并不曾经历多少历练,暂时不足为虑。

  得知梁军已将青州行宫劫掠一空,将所有钱财宝物都封存了送回宁都后,我私底下写了封信给秦易川,让他将青州行宫一把火烧了,彻底夷为平地,不许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我不想我的屈辱存在过的地方,留下一点痕迹。

  既然我可以做到,我必定将能抹去的,尽量抹去。

  秦易川久随萧彦,多半对我的身世也有所耳闻,如今我正受宠爱,他自然不会违背我的意思。

  为了讨我欢心,他甚至做得更绝。

  在青州行宫一把火烧了后,他将战死的魏人尸骨堆到里面,利用其中的残垣剩瓦,堆成了一个巨大的万人坟场!

  即便拓跋轲有机会再将青州夺去,那样满是血腥和孤魂野鬼的不祥之地,也不适合再建行宫了。

  他将再也没法恢复那里曾经的金碧辉煌。

  让我尝尽酸痛苦楚的重华殿、涵元殿、琼芳阁,都将一去不复返。

  后来萧彦令我去挑选我喜欢的战利品时,我几乎是怀着雀跃的心情去的,可也只是看他们将东西搬来搬去的,又觉得无聊。纵然里面有一两件眼熟的,也懒得去想在何时何地曾经见过了。

  我的记性并不差,可我从没觉得青州行宫有什么是该我留心的。拓跋轲赐给我的东西不知有多少,我就从没将任何一件放在过眼内。

  萧彦见我不感兴趣,遂叫人赏了一半送我,大约也知道我刻意建立自己的势力,开销不小,原惠王府的资财大多被充了公,怕我钱不够用了。

  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人,现成的好人还是会做的。

  如今战事频仍,各处驻军开销更大,遂将这些东西令人登记了,大多变卖后折为银两粮草,赠给各处手握兵权的将领。

  小惜、小落曾帮着办理此事,到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小惜居然拿来件小小的物事。

  “公主请看,这个和当日公主戴的那块玉佩很像呢!可这中间为什么镶了黄金?虽是雕作了海棠花的形状,到底和原来的猛鹰很不般配。”

  震惊的抽痛中,我抢过那枚玉佩,连吸了两口冷气。

  小惜发现了玉佩的不妥,只是聪明地没有立刻告诉我,这就是原来那块玉佩而已。

  玉佩上的七彩丝线缠着珍珠编就的缨络,还是她亲手编的,她又怎会认不出来?

  那个让我梦魂俱断的黑夜,我亲手砸断了这块曾被我珍藏在心口许多日月的玉佩,连同我满心满手的鲜血,狠狠扔到窗外。

  本以为这块玉就此该永远消失了,再不想如今它又出现在我的手边,洗得干干净净,整洁如新,只有半中间束了一圈黄金,雕作了海棠花的形状,虽是不伦不类,但终于将那已经碎成两半的猛鹰玉佩粘合在一处了。

  心中的某处柔软似给触动,又让我有点想流泪。

  可我到底忍住了,并且不动声色地将玉佩递还给小惜:“把上面黄金敲下来,赏你打对耳坠儿吧!这玉么……敲碎,扔护城河里去。”

  小惜惊讶地望我一眼,顺从地应了。

  我犹在为自己心头的柔软和抽痛生气,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遍,扭头喝命:“派人去相山,将相山别院拆了,把别院周围的竹子也砍光,一根也不许剩!”

  小落纳闷道:“公主,你想重建别院么?”

  我生硬地挤出笑脸来,“别院?京中的事就多得很,哪有空再去别院?让他们培上土,将那里改成个大菜园子,也让山上的师太们吃些新鲜蔬菜吧!”

  小落、小惜面面相觑,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我狠狠地跺脚,喝道:“还不快去传令?”

  小落忙应了,又问道:“里面的陈设家什怎么办?”

  我不耐烦地挥手,“能送给上清寺的就转送上清寺,再不然丢给附近的山民,再不然劈柴烧了,总之别弄回宁都来了。”

  我虽如此说了,可小落素来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真叫人去办时并不放心,亲自去了相山一回,将我的首饰玩物之类带回来大大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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