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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四、来信一

  京都武英殿,太子宁萿正襟危坐,听秉笔太监陈平给他讲课,他当的这个皇帝有名无实,连太傅孙延龄也被宁晏罢黜,现在给皇帝上课的竟然是个太监。好容易听他死板的把书背诵一遍,太子一摆手让他下去,他自己贴身太监福瑞早在门外探头探脑很久了。

  陈平一走,太子就赶快伸手叫福瑞进来,急急的问:怎么样

  福瑞小声的道:听清楚了,平逆军的主帅姓童名青木,是以前定远军的参军。太子嘿了一声,道:真是她!我还当我听错了呢。他坐不住,在殿中来回踱步。

  福瑞奇怪的问:殿下,你听说过这个人

  太子道:当然。他拿起一张纸写给福瑞看:你看,童青木、木、目童青目,这个童折过来这边,你再看是什么字

  青瞳福瑞大惊:青瞳那不是十七公主的名讳吗

  太子点点头,道:童青木就是我皇妹啊,率领大军来平逆的是我的皇妹啊。以前她给我写信隐约提过她在研习带兵,那时候定远军中突然出来个童参军我就怀疑过,写信问她,她不肯正面回答,可是那回信字里行间都是得意。福瑞,从小她就喜欢这些,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福瑞以前和青瞳也接触过不少,太子经常命他送东西给青瞳,去甘织宫也会带着他一起,所以提起十七公主,他不由大喜道:殿下,这是真的吗那您可有救了!十七公主和您那么好,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太子一时有些失神,道:福瑞,我怕,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谋逆了,如果宁国公战胜,我至少还能活着。可要是皇妹赢了,父皇他、他能放过我吗父皇一向不喜欢我,他若回来还会让我活着吗(?

  他的容色充满哀伤,福瑞平白打了个冷战,此刻已经是午时,有宫女来请示传膳,太子烦恶的摆摆手,示意他不想吃。福瑞道:殿下,你别这样,如果不用膳,宁国公又该派太医来了。上次硬说殿下是内滞,强灌了那么多消滞的药,整整喝了一个月啊,殿下都

  说着他抹了抹眼泪,太子露出惊惧的表情,福瑞叫住宫女,吩咐正常传膳,又劝道:殿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好歹吃些,皇上就是回来也会体恤你的。朝中只有九殿下反抗宁国公,可是您看看他,都关进天牢一年了,以前的金枝玉叶,现在每天吃的饭都是馊的!听看监的说,瘦的只剩一把枯骨,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恐怕是等不到见皇上了!其他十几位殿下不都跟您一样吗,皇上还能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就算不会既往不咎,也只能从宽处理啊,何况还有十七公主,她一定会替你说话的!(

  太子抽噎着,福瑞伺候他勉强吃了几口,就到了他必须听武讲的时间了,宁国公最近战事不利,脾气变得极坏,要是他晚到片刻被报告给宁国公,都是大祸。

  太子走后,福瑞拿过几套太子的衣服,用包袱包了,向宫中西北角的浣衣处走去。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遇到两个弘文殿的小太监,福瑞也不打招呼,低着头就走了过去。

  一个小太监嘟囔:这不是皇上跟前的瑞公公吗怎么走那么快,我刚想请安,他就过去了。另一个推了他一把,笑道:给他请什么安!他那是有自知之明,说是伺候皇上的,你试试当着皇上的面叫声陛下他敢答应吗大家伙还不是照旧叫殿下,我看啊,还是继续叫太子,他还愿意听一些。现在他跟前除了这个福瑞,还有什么人伺候啊。这福瑞从里到外,什么活计都得做,连夜壶都是他倒,你还给他请安呢,没看见他拿着脏衣服自己送浣衣处吗,他忙的没功夫答应。说罢哈哈大笑。

  且说福瑞到了浣衣处,摸出一角银子递给管事嬷嬷,赔笑道:嬷嬷,我找慧娘!那嬷嬷接过银子,笑道:这浣衣处这么多人,个个都能洗衣服,偏你磨牙,每次都单点慧娘,她手上有花不成给你洗了,衣服就比别人洗的鲜明

  瑞福做了个揖,笑颜如花:这里有一件衣服领子挂了线,慧娘补得巧,看不出,要不我主子又该发脾气了,嬷嬷就当心疼我了。嬷嬷吃吃笑着接过,回头叫:慧娘!你干弟弟来了,注意衣服领子要补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出来低头接过去,应了一声就走,很老实的样子。

  说领子就是指的下摆,慧娘趁夜里从衣服下摆中拉出写着字的绢条埋在墙外,第二日上午这个纸条几次辗转,最终被包进了御膳房一道细点心里,中午这道特殊的茶点就摆到了德妃娘娘的面前。

  司徒慧一身素服,长发垂腰,没带一点首饰,脸上也没有一点脂粉,看上去倒比她以前正装还年轻漂亮些。宁晏一直打着维护皇朝的旗号,对景帝的嫔妃保持礼遇,连这个反抗他的九皇子的亲娘也没有亏待。只是德妃自从儿子入狱就一直素服念经,不但荤腥不动,就连粗茶淡饭,每天也只吃一次,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送点心的小太监小手指似乎不经意的指了指那快点心,先吃了两块其他的,最后才把这块拿在手里咬着吃,吃完了喝茶漱口,送膳的宫女见她饱了就下去了。^

  司徒慧从嘴里吐出薄绢细看,脸上也不禁动容,伺候她的德馨宫女官采屏许久未曾见到德妃娘娘空洞的表情改变了,听她狠狠的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必成大器!还真让那个老儒说对了,我把福瑞放在太子那这么久,终于用上了一次!

  她唤过彩屏,低声吩咐:通知福瑞,就说私下里有保皇的老臣再商讨平逆的办法,请太子居中联络!他现在病急了,说这个不愁他不上当。她思索一下,伸出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句话,向彩屏道:好好看看,记住了,让福瑞想办法哄太子写下来,就照这个写,一个字也不许错!

  待彩屏看了许久点头说行了,司徒慧立即用衣袖把水迹抹去,又道:东西到手后,直接去福心观,这个人十分重要,千万不能露了行藏。彩屏小声道:娘娘,要通过太子毕竟多了几分危险,那人手无缚鸡之力,不如叫几个人抓回来更利落。

  笨蛋!我要直接去抓,宁晏能不知道那人重要我就是钻了宁晏现在对那人毫不在意的空子!等他明白,人已经到了我们手中,要不然抓一个人谁不会声张起来司徒府几个家人能敌得过禁军这个筹码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我们才有和宁晏谈判的本钱!她眼中露出狂躁的神色,彩屏忙答应着出去,临行回头,只见德妃娘娘一只素白的

  京都近郊的福心观中,一身素衣的王宿正在打扫院子,这院子修的不错,地上铺着崭新的青石板,这样的大夏天也没有多少灰尘。甘织宫地上当然也有青砖铺地的时候,但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破碎的只有些看不出形状的小石头剩下来,石缝里处处长着杂草,灰尘虽然不多,但毕竟没有这里容易打扫。

  虽然在道观中,她却没有做道士打扮,老嬷嬷丁氏从厢房里出来,忙道:娘娘,你放着我来扫吧,真是的,怎么又自己干这种粗活。

  王宿微微一笑,并没有争执就把扫把递过去,反正她基本已经打扫干净了。名份上,王宿好歹是四妃之一的贤妃,来到这福心观时她本是带着几十个宫女侍从的,跟着一个出了家的嫔妃自然永无出头之日,这些下人没一个不大叹自己时运不济。^

  幸而王宿没有什么主子架子,日常琐碎小事都不用伺候,何况王宿本来就不受宠,如今远远的迁到郊区,景帝更是索性把她忘了,这些人久居皇宫,看惯了眼高眼低,很快就知道这是个讨好也没用的,就越发懒怠,难得让她们动一动了。

  丁嬷嬷接过扫把,四下划拉一下,发现地面已经很干净,没什么需要打扫的,只好放下扫把,嘟囔起来:娘娘,你说你这是何苦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还守着这道观干什么

  王宿冲外面一努嘴,道:你以为这些人就光是来伺候的,她们还要负责看守我。你别看现在我们不出门的时候她们不愿意上前,要是真想走,那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何况现在兵荒马乱,出了京都又有许多盗贼出没,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很容易死于兵乱,守着这道观至少每个月还有些钱粮月例。嬷嬷,我们能平平安安在这道观里过下去才是福气呢,比起甘织宫,这里无拘无束,不好吗^?

  丁嬷嬷也知道做了一天皇上的嫔妃,这一辈子是不会有自由了,即便王宿这样完全不受宠的妃子,即便景帝已经逃亡在外,她的行动依然被看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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