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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换了一身戎装的清风金盔银甲,神采奕奕地稳稳坐在一匹黄皮黑嘴的拳毛马上,闻言立刻从脖子红到眉梢,口中模糊不清嘟囔一句,立刻甩了小鸽子的手,拍马调头朝队伍前面的一辆用黄金色龙纹提花锦缎围着的华丽马车而去。

  “哈哈……”小鸽子的声音愉悦清朗,亮如银铃,脆如清泉,叮咚地从清风身后响起,惊得不住在半空中盘旋低回的两只雄姿英发的巨大白雕发出两声长长的和鸣,清亮的叫声绵绵地穿透过仿佛近在咫尺的朵朵白云,直插云霄而去。

  “小鸽子,别闹啦!瞧把你风哥哥吓得落荒而逃!”扁鹊爷爷宠溺地摇了摇头,小声地呵斥着疯疯癫癫的小鸽子,其实望着小辈打趣,颇有童心的自己早偷偷乐得双眼眯成了一跳白线。

  “我去给主上换药去,你好好照顾你叶姐姐。别紧顾着自己贪玩,有什么闪失,小心你风哥哥狠狠地打你屁股!到时候别怪爷爷没事先提醒你……”

  “知道啦!”小鸽子不耐烦地打断爷爷的话,双手叉开对称放在自己耳边,吐着舌头朝爷爷飘然仙去的背影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哼着小曲一溜烟爬进了马车。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蜿蜒百米的车队簇拥着两辆华贵的马车,继续前行。

  卷地而过的黄沙不再张狂肆虐,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辽阔草原。漫山遍野的绿骤然跃入众人的眼睑,不再奢侈的绿意看得人精神为之一振。醒目的金黄色野花,一大丛一大丛三三两两夹杂在绿草之中,风过处,香薰无数,醉人如酒。绿如翠玉的野草蜂拥而至,仿佛一夜间占领了整个草原,与凛冽的狂风搏斗着,笑吟豪情,恣意蔓延,随性而盛。疾风知劲草,尽借篱落看秋风,方知它生命的无比强悍!

  月洞门罩架子床,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床前两侧各四盏黑漆挥描金亭子式灯台,粗大的白烛正奋力燃烧着,三丈来长的房间左侧靠床,摆着一张黑漆描金彩绘屏风式镜台,紫檀山石坐座,紧挨着靠墙一排四簇云纹方角柜,右侧长长一排博物架,嵌螺钿龙纹玉如意,剔黑花鸟纹梅瓶,松马玉鼻烟壶,大禹治水图玉山……床前一张紫檀草龙纹半圆桌,一圈儿同款束腰坐墩。桌上一个镂雕花式灵芝落地罩将偌大的房间隔成内外两间。

  仙境?地府?我死了吗?

  秋水眨巴眨巴微微可以转动的眼睛,盯着这间布置豪华的房间足足一动不动地看了半晌,臂膀下偶尔压到的阵痛没有预兆地传来,这才肯定地醒悟过来,自己不仅活着,而且活得滋润有加,似乎被人照顾得很好。

  呵呵,她伸了伸睡得慵懒的双臂,嘴角轻轻地上扬。看来大难不死的宋少祁不仅从垂死挣扎中活了下来,而且应该活得神采飞扬——只有他活得好,她才会被感激涕零地当活祖宗一样地供着,不仅清理包扎了伤口,又伺候到她清醒。

  她默运玄功,试探着提了提气——咦,不知是哪个慷慨的家伙不仅帮她打通了她怎么努力练功都无法打通的任督二脉,还输给了她近两成的功力。她捡了便宜地抿笑,身轻如燕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歪脸想了一想,仔仔细细地从被子的一头摸到另一头,泄气地撅嘴,果然哪个蓝底白花的小包裹又被他奸诈地搜刮了回去。

  “叶姐姐,你醒啦!”大约听到了里间发出的细碎声音,红艳艳一身百花曳地裙的小鸽子夸张地从落地罩外冲进来,兴奋地对着秋水又叫又跳,还忙不迭地转身冲身后跟着绿衣小鬟叫道:“苏兰,还不快去向主上汇报!”

  “是!”笑意盈盈的苏兰也是满脸喜气洋洋,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轻快地朝外跑去。

  “你是谁?主上又是谁?”她认识她吗?为什么眼前满脸稚气的小丫头,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一口一个“叶姐姐”亲热地叫着,而她却不自知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个活力四射的小妹妹。

  “我是小鸽子,扁鹊爷爷的孙女。是爷爷重新清理包扎了你的伤口,治好的你呢!风哥哥那几个皮毛不懂的笨蛋,只差一点就将叶姐姐的一条胳膊给弄残啦,还好我们等不及祖上回来,早在回来的路上候着啦!”

  “主上就是主上啊?还能是谁?”

  “我!我明白了,叶姐姐是土生土长的锦绣人,不知我北胡风俗呢!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得紧,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的弯弯曲曲,管皇帝就叫主上!”

  小鸽子噼里啪啦地张嘴,好似有数不清的话要一股脑儿向她倒出来,偏又分不清主次,语无伦次了半日,方将秋水提出的问题答了个囫囵吐枣的大概。她闭上嘴巴,上下打量了一下秋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啊”的叫了一声,一惊一乍地跑了出去,半个身子挂在门框上朝外大声地叫嚷:“替公主更衣梳妆!将小厨房里炖的冰糖燕窝粥一起断端了来!”

  皇帝?谁?她认识?公主?谁?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来不及她细问,罩在半空里腾云驾雾的她立刻被数个一色绿裙,双环云髻的丫鬟团团围住,为她擦脸的擦脸,更衣的更衣,梳头的梳头,忙活了半天,终于将她收拾得全身簇新。她消停过来地坐在凳子上想要喘口气时,早有机灵的丫鬟捧了碗热气腾腾的冰糖燕窝粥笑盈盈地递到了她面前。

  冰糖的香甜,燕窝的热气不住地在她的鼻口中攻城略地,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咕咕叫唤了起来,所有问题再次被填饱肚子的大事抛诸于耳边,她投降地接过燕窝粥,大口地下咽,狼吞虎咽中难得不忘矜持地保持她优雅的大家闺秀风范。

  “皇帝?谁?我认识?谁是公主?”大半碗粥滑落肚子,一股温暖的热气从胃里灼灼而升,很快蔓延了全身。她心满意足地停下了银匙,将心中的疑惑连珠带炮似地抛了出来。

  “小鸽子!你又放肆了!”大殿的门被两个卑躬屈膝的绿衣小婢恭敬地打了开来,殿外大踏步鱼贯进来一大群衣饰鲜亮的男子。领头一个鹤发童颜的古稀老者,洪亮的嗓门中气十足,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爷爷!我没——呀!主上来啦!小鸽子恭迎主上!”小鸽子不服气地撅了撅樱桃小嘴,转身企图朝爷爷据理力争地为辩解,目光却直直撞上一个头戴累丝嵌宝金丝冠,身着盘领绛纱龙袍,腰系鹿纹金扣玉带,足蹬朝靴,浑身贵气的男子昂首立在落地罩前,慌忙跪地请安。一瞬间,殿内侧立的绿衣小鬟惊惶跪了一地,请安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都起来吧!”胡不归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抬头朝北胡第一杏林圣手扁鹊神医颇为恭敬地道,“神医,你去瞧瞧公主的身子好些了吗?”

  ”不必了!我自己瞧过啦!好得不得了!“秋水孩子气地将自己的手往后缩了一缩,警惕朝那面色红润的老者一瞪眼,不容置疑地拒绝。她十分肯定地判断自己一路从大漠昏睡到了北胡,躺得一把骨头几乎都散了架,好不容易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她可不想再被个来路不明的神医金口一开,再让自己躺到床上去挺尸去。

  “朕忘记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夫!”胡不归硬朗的面容微有松弛,“既然如此,都下去吧,朕要单独和公主谈谈。”

  平淡的语气下是挥之不去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小鸽子纵然被大伙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古怪精灵,亦不敢再素有冷面君主之称的他面前放肆,只得勉强衽裣为礼,被爷爷拉扯着恭身退了出去。

  一众绿衣小鬟亦各自屈膝行了礼,恭敬地弯腰退了出去,满满一殿的人顷刻间走了个空,先时人满为患的房间立刻空荡荡起来,各怀心思的一男一女,各自占据房间的一头,垂着头缄默。

  “你心头没有解开的疑惑,不问朕吗?”他负手,挺拔的身子青松般傲然挺立,让人看不透心绪的黑色眸子隐匿在深邃无边的眼眶里,隐隐泛着炯炯的明光。

  “问什么?”秋水眨了眨明慧的眼睛,望着肃穆而立的胡不归突然失笑,“问你的态度为何会空前绝后地截然不同?问你劫掠我回来明明是要杀我取珠,一路上却有隐忍着犹豫,眼睁睁看着自己渗入五脏六腑的毒山崩地裂地发作却下不了手?问你为什么异想天开地封我为护国公主,霸道地不问问我这正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若不想说,我就算拿把刀搁你脖子里也没用。你若真想让我明白,我不问,你自然也会说出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她索性不怕死地扬了扬嘴角,大大方方地继续稳坐钓鱼台,连一丝站立起来表示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呵,呵——”没有预料之中的嗔怒,房间的另一头蓦然响起一串悲怆的笑声,落在秋水的耳中,竟似绵绵的凄凉落魄。

  “果然一模一样!连眉宇间的三分澹然,十分出尘以及那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伶牙俐齿都像足了十分。”沧然悲凉笑声过后,胡不归蓦然话锋一转,黑丝的眸子越发地幽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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