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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


  那使者连忙道:"启禀陛下,奴才只是传惠妃娘娘吩咐的话。若有……若有什么忌讳之处,还请万岁千万恕罪!"

  靖裕帝冷笑道:"忌讳?她也配谈到'忌讳'吗?"语毕也不理那使者,任他伏跪在青石地上瑟瑟发抖,移步继续向前。

  此时,"响镝"声早已停歇,不时有埋头乱找的侍卫撞到御驾所在之处来。这些人通通满面茫然,只回答听到了声音便赶来了,却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靖裕帝听了三四次千篇一律的话语,早已不耐烦了,喝道:"吴良佐呢?他办的这究竟算什么事?没头没尾一塌糊涂!传朕的话下去,只要还没死,叫他速速来见朕!"

  底下人连忙答应,四下寻找,只差没把这皇宫翻个底朝天了。

  吴良佐终究是自己回来的,样貌无比狼狈,宽大的官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露出里头的一身玄色劲装——号称京城武艺数一数二的吴大人此时面色惨青,冷汗直冒,赫然连脚步都走不稳了。靖裕帝见他如此模样,眉头早已深深皱起,摆手道:"莫见礼了,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会弄成这样?"

  吴良佐却依然挣扎着跪倒,垂首哑声回禀道:"属下无能,羞见陛下,但此事……确实有古怪。"

  靖裕帝倒奇了,忙追问:"怎的,你也说有古怪?"

  吴良佐惊道:"陛下,难不成您已经知道了?"

  靖裕帝双眼微眯,吩咐道:"你莫管别的,朕要听你说。"

  吴良佐紧咬牙,轻声道:"陛下,不是微臣有意抗旨,实在是……实在是……此事最好不要对外人言道……"

  靖裕帝又笑:"奇了,真是奇了。无论牵连到谁,她能做得,你便能说得,朕恕你无罪就是——亏你是条汉子,啰里啰唆做什么?"

  吴良佐似还想出言申辩,终于忍住,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陛下,微臣随太子殿下一并到了锦粹宫沈才人处,却见那里门扉紧锁,空无一人。太子殿下与微臣尽皆疑惑,便一路寻过去,谁知……谁知却正巧撞见了沈才人从一荒僻阴暗之处出来……"

  他话说到这里,一众宫妃少说有大半立时倒吸口冷气。这话的意思,简直无异于在说沈才人于暗地里做了什么苟且之事——那可是绝无幸理的死罪!吴良佐素来谨慎,今日怎会如此?

  却见靖裕帝面无波澜,一言不发,而吴良佐续道:"……彼时,微臣在远处树丛之中隐约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一闪而逝,还以为是潜入宫禁的宵小之辈,自然是不能放过的……微臣便纵身追赶,可谁料那影子奔行急速,微臣羞愧,竟越追越远——百般无奈之际,方出此下策,动用了'响镝',召集侍卫相助……"

  靖裕帝忽然开口,语气不善:"朕不愿听你那些细枝末节的废话,你只说,那人抓到了没有?"

  吴统领却忽然沉默,无论靖裕帝怎样催促,就是不肯开口。待万岁终于无法忍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吴良佐,你要欺君罔上不成?"

  吴良佐忙一顿首,朗声道:"微臣万死不敢!只是……那并非人类,而恐是妖物!他……他竟会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在微臣眼前,在微臣臂上印了一掌。微臣都未曾分辨清那妖物的形体,便已觉臂骨欲碎,几乎将微臣疼得昏了过去……陛下,请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说着右手使力,"哧"的一声将左边袖子扯出一道长长裂口。这一下,人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见内里虬结的肌肤上,赫然印着半个惨碧的掌印,诡异莫名!

  见到此情此景,莫说妃嫔奴才们纷纷惊呼失声,就连镇定犹如靖裕帝,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说"私合苟且",只是累及一身一命的话;那么如此这般"勾连妖物",何止沈青蔷本人,就是沈紫薇甚至他们沈家,也通通难逃一死!历朝历代,对待鬼怪巫咒之事,即使子虚乌有,也往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从来都是株连甚广的第一杀人利器。

  果然,靖裕帝咬牙道:"吴良佐,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虚言,会有什么下场?"

  吴统领似微有迟疑,却立时道:"陛下,良佐之心,日月可鉴!"语毕,自怀中掏出一物,口称:"这是侍卫们自沈才人适才藏身之处寻出来的——"

  原来那是将两根松枝用树皮绑缚绞缠而成的木块,略具人形,上面绑着一根长长的头发,半黑半白!

  靖裕帝面如土色,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头上的发髻,整条胳膊抖个不休,仿佛每挪动一寸一分,都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一般。

  "好……好……真好,"他哑声道,"朕饶她一命,她却自己作孽求死!都在逼朕……都在逼朕赶尽杀绝!是不是?"

  ——四下哪里有人敢接话?却忽听前头传报:"太子殿下驾到。"

  吴良佐脸色微变,连忙起身,侧立一旁,转瞬即恢复了一副重伤模样,几乎要难以支持了。只见董天启已大踏步而来,眼中微红,脸色煞白。

  还未走到近前,董天启已大声道:"父皇,那刺客可曾惊了御驾?儿臣来迟了!"

  靖裕帝眼中余愤未消,猛然瞪向董天启,厉声喝道:"你怎么来了?沈青蔷呢?"

  董天启仿佛狠吃了一惊,忙道:"父皇,您说什么?沈才人她正在平澜殿压惊,儿臣已遣了侍卫随侍佑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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