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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芳菲将事情一说,明雨也是频频点头,轻叹道:“真难为你父亲了。”

  第二日夫妻俩早早赶到了皇宫,天濂在另外的大宝殿接见了他们。

  天濂也是随意的休闲袍子,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明雨带了芳菲想叩拜行君臣之礼,天濂说是免了,搭了明雨的肩进入。

  明雨见天濂面色不似以前,便说道:“皇上定是有烦恼之事了。”

  天濂脸上的忧郁和苦涩毫无掩饰地露了出来:“皇帝自然不好当,何况你是知道我是怎么样当上去的。我总感觉到不对,此事定要细查。”

  “最终裁处此事的还是您,事态复杂,皇上需考虑缜密,青琐不是一般的人。”

  天濂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望着殿外不吭声。明雨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拨开别的话题,说起南方的趣闻来。天濂问了许多问题,又因眼下的事情商讨着,逐渐开朗起来。

  芳菲在另一边款款坐着,见他们聊得起劲,便慢慢起了身,移步走到漏窗边,迎着透洒的晨光放眼外面,见不远处丛丛花木修竹间,掩映着高低隐约的亭台楼阁,便侧眼问垂立一旁的宫人:“那里是什么地方?”宫人恭声回答是碧云轩。

  晨曦时分的碧云轩,既没有虚浮在暮色里的缥缈,也没有朦胧中的巍峨,像个蒙纱的少妇的脸,神秘而透着诡秘的笑。芳菲出神地望着它,沉浸在无边的遐思中。

  他们在大宝殿待了两个多时辰,明雨想着芳菲一直沉默着,加上这几日没好好休息,怕她慵困,便起身告退。天濂也不强留,一直送到殿外,看着他们俩的身影在白玉栏间消失才进去。

  明雨携着芳菲在蜿蜒曲折的甬道上走,明雨仰首望了望奢丽辉煌的皇宫,低眼看妻子,芳菲正抬眼看他,夫妻俩相视而笑。

  “方才在殿里见你一直不吭声,在想什么?”明雨问。

  芳菲清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的困惑:“表哥你知道吗,我突然感觉皇上的被刺有点蹊跷……”说到这里又自嘲地笑笑,或许自己太敏感了,要是抓到那个任浮,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再说天濂回到了殿内,有些慵懒地仰躺在床榻上,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烦躁不安地转过身,正看见了明雨放在案上的南夷猩唇。

  他起身走到案旁,解开包在外面的锦布,见是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哧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南夷猩唇?这家伙,也知道送礼了。”

  一手攥了木盒,一手撩起袍衫轻快地斜靠在床榻上,掂了掂木盒,感觉好奇,用手揭了原本封好的木盖子。一只小金蚕突然从里面跳出来,瞬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天濂大吃一惊,手中的木盒掉在了地上,啪,一盒子的南夷猩唇散落一地。

  他手疾眼快,用另一只空手捉住了小金蚕,但是仍然感觉手背似被细微地蜇了一下。他使劲地将小金蚕甩到了地面上,接着用靴尖往上面踩了踩,小金蚕自然一命呜呼了。

  站立在殿内的宫人慌忙地围拢过来,天濂指了指金蚕的残骸,又指了指一地的南夷猩唇:“你们且收拾一下。”抬手仔细地瞅了手背,觉察不出什么。

  “一个小虫子而已,定是不小心让它跳进去的,或者明雨故意吓唬吓唬我?”淡然一笑,也就把这事置在一边了。

  今夜的皇后与往日的繁丽叠坠不同,一身淡妆,浅色的云裳也没有大镶大滚的,两鬓茉莉花如雪,显示出青溜的一簇乌云。人看起来比寻常消瘦几分,倒添了一丝伶俏,三分年轻。盏盏红烛在金丝纱的映照下愈加明耀照人,四处暗香轻缭,两边侍女垂眉敛目侍立。

  “皇太后,都尉大人来了。”帘外的侍女禀道。

  皇后听到称谓有一刹那的怔忡,心中百味萌生,不知所云。楚士雄进来,听到唱礼似乎也滞了一下,再看皇后淡淡地在凤榻上端然静坐,合着周围的绰绰烛影,不由得牵了牵嘴角,慢慢的下拜,并未低头,斜眼朝着皇后露出刻薄调谑的笑容。

  皇后只装作没看见,手中的绢帕缓缓遮住樱唇。看着室内的侍女屏声引退,然后,拿绢帕的手一颤,一松,帕子的一角如绽开的花瓣无声垂落,露出帕上精绣的牡丹,浅淡一笑,优雅而自若。

  楚士雄已经站起来,似乎瞧见了她的笑意,他抑住蹙眉的冲动,唇角仍是似无似有的笑。

  “皇太后好不好笑,随为臣去大宝殿就知道了。”

  “濂儿,他没去太子宫?难道今晚宿在大宝殿了?”皇后自若的笑意变淡了,透着盈光乌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定楚士雄。

  面前的楚士雄缓步附在皇后耳边,低语道:“别急,听我说……”

  夜风乍起,沿道上间隔盏盏对纱灯,光华璀璨水线般流转。两边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地沿着青砖石缝蔓延,铺展在脚下,清香临风吹送。皇后却觉得一股股甜腥的味道在鼻孔下盘旋绕回,她差点呕吐出声。握着绢帕的手死死地按住心口,只想着,这回真的由不得我了。

  寝宫里楚士雄对她细细低语:“新皇他中蛊了,那丫头是没得救啦。”

  皇后如同被人推进了冰窖里,掩在绢帕下的牙齿咬住唇,仍感觉头晕目眩。

  “是你和柳南天干的吧?你敢这样对濂儿!”她愤怒地盯住楚士雄,后者凌厉的目光鹰隼般冷射过来。她看得清晰无比,那一瞬间,眼前的楚士雄是可怕的。

  “没问题,等事情完毕,柳大人会治好他的。”楚士雄轻描淡写着,径直转身去了。

  大宝殿内因为宫人从未见识过中蛊的症状,只道新皇嗜睡,就只有两三名内侍守在殿内。皇后呆呆地站在殿门口,床榻边的烛台都几乎燃得尽了,一片昏黄的光芒。天濂就在昏黄的光里静静地躺着,夜色迷朦,似雾如纱,她的眼睛也蒙了雾,湿光光的一片。后面的楚士雄轻轻地干咳一声,她惊醒过来,移动莲步往内走。

  内侍领会到皇太后跟楚大人有要事,急忙点燃了鎏金烛台,天濂周围通亮。

  “濂儿……”皇后低唤。

  天濂支吾了一声,翻身,睁开眼瞧着她,露出孩子般的笑意:“母后。”说完就来拉她的手。

  淘气顽皮的样子,亲昵自然的动作,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模糊在记忆里的片断,仿佛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如今被天濂一系列的动作串起。往事轰然倒塌,皇后恍惚看见十岁的天濂,睁着迷茫率真的眼睛,黏着她要听仙女的故事。那时她嫉恨阮贵嫔,密谋柳南天施蛊加害阮贵嫔,当然她相信天濂是不会有事的,就如现在……

  她蓦的抱住天濂,失措地轻叫:“不会有事的,濂儿,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母后?”天濂嬉笑地问,他的表面让人看起来相当健康,神智相当清爽。但是,楚士雄阴鹜犀利的眼早就看透了眼前乌黑的眸子里是空洞洞的,蒙了层纱似的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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