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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嗖嗖嗖,几个护卫策马围上母女俩,陈琪一惊间,忍不住尖叫道:“陈氏阿容,你敢如此绝情?”

  可惜,她这句话刚出口,一只铁臂便拎起了她,然后,把她朝路旁的田中一甩!

  “扑通”一声,陈琪给重重摔入了泥田中,她的大叫声还没有落下,便啃了一嘴泥。

  痛得几乎昏厥过去的陈琪,刚艰难地翻转过身来。之间眼前一阵黑影扑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她女儿的尖叫声从她旁边的泥土中响起。

  轻轻松松得扔出两人后,一个护卫抽出长剑,走到那马车前。只听得“扑”的一声,剑起血花四溅,转眼间,那老马的脑袋,已扑楞楞地滚落在地。

  砍了老马,几下把马车推翻到泥田间,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向前驶去。

  就在陈容把车帘拉下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嘶哑的,惊惶的哭声传来,“我的马啊,我的马车啊……唔唔唔,这是我背着你父亲偷出来的马车,他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故人

  陈琪的女儿刚刚跳起来,头一抬看到队列森严的王家护卫,望着那几辆逐渐被蜂涌而上的人流所淹没有马车,那刚刚鼓起的勇气又烟消云散了。

  她一屁股坐在泥土中,泥巴下一双大眼无神地看着那人声鼎沸的前方。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若是早知道母亲口中那个懦弱无能,可以任人欺凌的卑贱阿容,会是这般的强硬。她一定会试着谄媚些。现在可好了,都怪她愚蠢的母亲,居然把这条好不容易等来的路给堵死了。

  想到这里,少女心头是又气又恨,她咬着唇,泥土掩映下双眼泪水滚滚。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对自己说道:不行,我不能嫁给那个吴管事当小妾我明明是嫡女,明明长得比那贱人要好,为什么她就能抢走我的幸福,反而让我去当一个小妾?

  这时,啕啕大哭着的陈琪哽咽声一止。

  少女回过头来,她对上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母亲,扑上去扯着她的衣襟,急急说道:“母亲你再想想,多想想,对那陈氏阿容,你昔日可有助过她,帮过她什么事?你一定要想想。”她想,既然陈氏阿容开口询问母亲,曾经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恩德可以让她来帮助自己,那岂不是说,真有那么一件恩德的话,陈容就会伸手相助?

  在女儿的猛烈摇晃中,陈琪呆了半晌,好一会她双眼恢复了一点神采,低低说道:“却有一事。”

  “什么事,快说快说。”

  “那一次那贱人为了王七郎远赴莫阳城赴难,对着我们却说是伴随忠仆寻找那仆人的家人。本来她归来后,她伯母是要严罚她的,正是因为我们的说情,她伯母才放过她。”

  少女双眼一亮,又问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陈琪寻思一阵,摇了摇头。

  少女寻思一会,咬牙说道:“反正她都来到建康了,我们改日再找一个时间去见她。便拿这件事说话。当年她免了一场打,今日怎么着也得给我母女一个富贵!”

  陈琪连连点头,听女儿这么一说,她也是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事情既然有了转机,以琅琊王七之富,以陈氏阿容现在所受的恩宠,她的指缝中随便漏些什么,也够她们母女俩享受一辈子的了。当下,陈琪心情大好,她慢慢爬起,忖道:这马砍了就砍了,我就说是为了帮助陈氏阿容,被强人砍死的。料来夫主听到阿容的名号,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站起来,与女儿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泥田,避过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顺着小路朝着前方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时不时地回头望着被人流淹没的马车,暗暗恨道:怎么一个卑贱的狐媚子,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夫主,享受这么大的富贵?我长得比她好,出身比她高,凭什么就不如她?

  人就是这样,远处的人得了最大的富贵,她不会想到妒忌。可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曾经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得了富贵,妒火会像烈焰一样烧灼人的心灵,会让人的痛苦加倍。

  不说陈琪所打的算盘,随着车队越驶越近,只见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排山倒海的人流,似是海水一般涌来,陈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要被人流淹没有恐慌,她不由蹙着了眉。

  陈容望着被护卫们拼命挡在外面的姑子们,正要开口,只见马车中,唯一一个淡定自若,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王轩侧过头来看向母亲,问道:“母亲,她们以前,都是这样说你的么?”

  儿子语气中的郁怒,让陈容一惊,她回过头来哑然笑道:“当然,母亲位卑,长相不好,天下人都如此说母亲的。”

  王轩薄唇抿成一线。

  好一会,他慢慢说道:“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陈容笑了起来,“母亲现在什么都有了,她们也只是妒恨而已。”

  说到这里,陈容低低说道:“这一次长住建康,以往曾有交际的亲人故友,不知还会见到多少。”

  王轩说道:“儿曾不知,世上还有这等人。”他说的是陈琪母女。

  陈容低声说道:“儿地位不同,一出生便高高在上,这种市井贱民,自是不曾见过。”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一阵刺耳的欢呼声如浪涛一样席卷而来。这声音完全淹没了陈容的说话声,令得她不得不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脸色一白,连忙嗖地一下拉下了车帘。却原来,是姑子们终于突破了护卫们搭成的人桥,疯狂地涌了过来。

  只是一个转眼,马车便被人山人海的姑子们给淹没了,一声又一声尖叫,一朵又一朵鲜花水果混合着手帕香囊,不停地击打过来。饶是马车车帘已被拉上,车门也被锁上,此起彼落的砸击物,还是时不时地漏进一个。

  陈容狼狈地扯下覆在脸上的手帕,又闷痛一声,却是脑袋和脸上同时被水果砸中。

  百忙中,她连忙扯过被履保住好女儿。抽空一瞅,只见王弘和王轩的脸上头上,也尽是狼藉一片。

  才这么一眼,陈容的后脑壳又被一物砸中,痛得她呲牙裂嘴之余,不由对着一脸淡定的儿子恼怒起来,“轩儿,把你的面具取下来。”

  在王轩不解的目光中,陈容恼道:“要痛大家一起痛!”

  这话一出,王轩忍不住一笑,他心疼地看着脸青鼻肿的母亲,薄唇微扬,冷声说道:“儿去解决便是。”

  声音一落,他已信手扯下面具,身子腾地一跃,从车窗一跃而出,稳稳地站在车顶上。

  几乎是他纵跃而出的那一瞬间,所有尖叫也罢,喧嚣也罢,高歌也罢,像是被什么同时击中,一下子全部哑了。

  陈容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她透过飘晃的车帘看着外面,突然哧地一笑,忍俊不禁地说道:“七郎,你的那些儿郎们,没有一个是人形了。”

  要知道,她还是在马车中,那些护卫们,可是硬打硬地挡在外面。砸着陈容的还只是漏网之鱼,砸到他们身上的,那是数不胜数。

  望着一个个糊着脸,头顶上背上肩膀上手臂上都挂满五颜六色的东西,有的嘴青肿一片,有的脸上还在流血的护卫,陈容内疚得又想责骂儿子了。

  她回过头来,对着王弘说道:“七郎当年,好似不曾如此威风。”

  王弘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粘在耳朵上的一片糕点拿下,调成染色盘的俊脸上,眉头微蹙,他淡淡说道:“是不曾……到得建康,轩儿不可与我们同住。”他的话斩钉截铁,分明是命令。

  陈容心下刚生不满,转眼想到一事,难不成,这种惨况以后日日经受?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已无力反驳王弘的决定。

  又回了建康

  以前,陈容总是担心儿子有一天会被“看杀”,现在看着外面痴痴呆呆的人流,听着鸦雀无声的四周,她满意地想着:还不是那么惨。

  便这样,车队稳稳地向前驶去,如蚁的人流痴痴呆呆跟着,那个站在车顶吹风的美少年,也张扬寂寞孤零零的风光着。

  只是这般站着站着,他总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马车内。马车内,有他的母亲,分别五年,倚在她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可惜,他只能这般吹着风,真要再来那么一次围攻,母亲还好,父亲他……

  想到王弘刚才瞟他的那个眼神。王轩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姑子们一安静,迎接王弘的家族队伍便浮出人海了。马蹄翻飞,马车滚动着,那大大的王字再风中飘扬,一个二三百人的队伍,终于挤了过来。

  看到他们过来。王弘下了马车。几乎是他刚刚走下,嗖嗖两道人影闪过,转眼间,双胞胎已挤到陈容身侧。

  两个十二三岁的美少年,长着一模一样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容。

  一别五年,他们对父母的记忆已没有当年那么清晰,因此,双胞胎看着陈容的眼中,有着些许的陌生。

  望着这样的儿子,陈容心头大痛,她眼眶一红掉下泪来,哽咽着,陈容温柔沙哑地唤道:“夙儿,凌儿。”颤了颤,她伸出双手各抚上一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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