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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她出来时,是见过族长和陛下的,这些年来,对于家族和天下间的风声,她也是清楚的。

  她知道,她那七叔别说,还真是负天下厚望。便是荒唐的陛下也有说过,胡人来了不怕,王七可挡!

  如果家国真有危难,七叔他出山,那是肯定的。就算他不肯出,天下人和名士们,也会逼着他出!

  想了一阵,王块说道:“他们也是该受一些教训。”

  这话却是同意了谢宛的说法。

  谢宛心情平了些。她胡思乱想一阵,突然问道:“对了,你刚才提到冉闵,难道他也喜欢那陈氏阿容?他可是刚刚称帝了的人。”

  冷笑一声,谢宛不甘地说道:“就凭她那德性,能得到两个帝王,两个无敌统帅的喜欢?”

  在谢宛的盯视中,王块叹了一口气,道:“传言或许有虚,不过那冉闵,听说是许过娶她为妻的。”

  在谢宛的倒抽气中,王块着蹙着眉头不满地说道:“一个小小的两姓胡奴,就算称了帝也是滑稽可笑之事,你怎么能把他与陛下相提并论?”

  听说她语气中的厌恶,谢宛应声说道:“是,我说错了。”一边认错,她一边想着,传言中,那冉闵长相俊美,其风采与七郎,慕容恪不相上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中陈氏阿容?这些传言真是太离谱了。

  建康一少年

  谢宛和王块两人,在南山休息不了两三天便被迫起程,这般舟车劳累,两个弱女子体力不继,因此返程时,她们几乎是走五里休息五里。

  这样缓缓而行,当她们来到建康城外时,已是四个月后。

  来时还是春天,回时已是艳阳高照,莲花开始凋落。

  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绿色,谢宛喃喃说道:“一觉梦醒似经年。”

  王块回头看了她一眼,摇头低语,“什么经年,不过四月而已。”她的语气中充满着回到家乡的喜悦和期待。

  马车开始加速。

  驶入建康城时,正值傍晚,金灿灿的太阳挂在西边,碧蓝碧蓝的天空中,一缕缕残云随风来去。

  走着走着,王块突然说道:“他们在看什么?”

  谢宛还在低头忧思,闻言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街道两旁,无数痴迷而专注的目光。

  谢宛唇角微扬,她浅浅一笑,姿态曼妙地伸指,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心中想道 :他们看的自然是我!

  本来她还有点不安,这四个月舟车劳累,精神郁郁,使得她花容稍减,原本洁白的肌肤也有点黯沉。不过此刻对上这么多痴迷的眼神,谢宛只觉得所有的疲惫和忧郁都一扫而空。

  忍不住,她又伸出纤纤玉指,把另一侧落在颊边的碎发拂向耳后。

  说实在的,众人的眼神实在太痴迷,太专注,这一双又一双目不转睛,痴痴呆呆的眸子,让谢宛欣喜之余,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因为这样的待遇,她以前不曾遇到过。

  这个时代是个奇怪的时代,在汉和三国时,如有一个绝色美女出现,必定满城空巷。可到了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人,都对绝色美女没啥感觉了。

  能令得他们痴迷,并疯狂的,成了绝色美男。

  如果一个少年拥有绝世的容颜,高贵的气质,不凡的出身,那他就会成为全民崇慕的人物。

  所以,谢宛虽然自负美貌,虽然她是有名的建康美人之一,可她平素上街,哪怕盛装而行,看来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些,绝对不会如今日一样,被数百上千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着。

  在谢宛努力地维持着雍容的笑容,尽力把身姿挺得曼妙风流时,几乎是突然的,王块倒抽气的声音传来,“是他?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王块也不管谢宛辛苦维护的形像,抓着她的衣袖说:“阿宛,这小子也来了,哼,还弄出这般风骚模样,引得众人痴迷。”

  引得众人痴迷?

  谢宛一怔。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旁驶出,来到她的前面。

  随着这马车一出现,谢宛便倒抽了一口气。

  马车中半躲半卧着一个少年。

  绝美得仿佛雕刻出来的五官,还有那墨与金相缠的射日袍,薄如蝉翼的贴伏在少年青春而刚健的身躯上,隐约描绘出衣服下那如烈日莲花般的青春和张扬,还有高贵。

  望着那若隐若现的少年躯体,谢宛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不过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心动什么,她只是,被这种美给冲击了。

  没有人能责怪少年的袍服过薄,举目望去,满街的贵人,有多数着的是这种薄如蝉翼的裳服。(马王堆汉墓出土时,就有这种袍服,据说穿了十数层,还可以隐约看到胸膛下的一颗大黑痣。可以说,这种薄薄的袍服,在当时的炎热时节,是流行的。当然,这只是袍,一般穿在下身的衣服还是要厚一些的。)

  谢宛看得入神时,也才明白,原来众人看的不是她,而是这个少年。

  对于众人的目光,少年仿佛是习惯了,也仿佛他从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他正懒懒地翻看着一册竹简。一阵风吹来,扬起丝丝缕缕的内层车帘,有那么一缕半缕飘在少年绝美的脸上,在轻轻地抚触时,众人竟是感觉到,那风仿佛是自己的手,它在抚触着那苍天精心雕琢出的容颜。

  风吹过,丝缕飘过,时而抚上,时而飘远,便如众人的心,里面飞荡,时而陶醉。

  谢宛清醒过来,她咬牙道:“他怎么来了?”

  她看向王块,连声问道:“他怎么会来建康,难不成,七郎准备出山了?”

  王块还在看着少年,她低低吟道:“谁家少年春衫薄。今日才知道,这七个字中,也有相思意。”

  念过后,她回头看向谢宛,摇了摇头,苦笑道:“应该不是。”她又摇了摇头,蹙眉道 :

  “这小子虚岁不过十三,在山相见时,我不知他有如此风采。”

  她毕竟是琅琊王氏的人,这时刻转过好几个念头,都是在猜忌少年的到来,会对建康造成什么影响,会对家族造成什么影响。

  就在这时,少年缓缓合上书简,抬起头来。

  他一抬眸,便瞟到了王块谢宛两人,凤眸一阴,少年露齿而笑,懒洋洋地唤道:“好巧。”

  他的声音没有传出来。

  就在他绽开笑容,一阵尖叫声四面而起,无数拥向他的少女们,不但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了,冲上来的人流,还把谢宛王块的马车远远地推到一旁。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转眼间,越来越多的声音传来,就在谢宛左侧的一个妇人,手忙脚乱的在自家篮子里寻找着花果。寻了半天不曾寻到后,她一眼瞟到旁边有人拿着一个莲蓬,当下手一伸抢了过来,手一扔远远砸向被人群包围的黑色马车。

  她开了个好头。

  转眼间,无数妇人拿起水果鲜花,砸向那马车中,她们在这里砸着,那边少女们手牵着手,排成三队挡在了前方。

  少女们一牵手,王块便不高兴地说道:“坏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家了。”

  这时有个习惯,街道上出现了风采绝世的美少年,众人有权利封路拦车。而受了池鱼之殃的路人,便是最大的贵族,也得容忍,也得微笑地等着那些人自愿放行——这是一种风流。

  少女们手牵着手,双目涟涟的,兴致勃勃地封路拦着车,口里则清唱起来,“谁家少年衣衫薄?诶!容颜似妖皎似月?诶!无端惹得妾心碎!唉!我欲放手心已碎!诶!君且住,候三时,他日梦魂好相思。”

  少女们的歌声一止,笑声瞬时大作,这笑声便如春光,随着风,随着夕阳,散向天际,引来一片自在逍遥。

  逃之夭夭

  谢宛两女在这里嘀咕埋怨,没有注意到被众人围拥中,马车中的王轩似是受了惊吓。

  他先是蹙眉,在越来越多,直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中,嗖地坐下,呆呆地看着四周火热得近乎疯狂的眼神,吃吃地说道:“母亲不是说,我这长相建康的人不喜欢吗?”

  他的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水果鲜花像雨点一样的砸来中,这些东西中,还合着一些手帕汗巾儿什么的,再加上四面而来的人群,无数双伸来的手,王轩的脸孔终于更白了。

  游目四顾,除了火热痴迷的眼神还是火热的痴迷眼神,王轩咬着牙恨恨地骂道:“明知我那母亲是个笨的,还一直信她。我,我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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