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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怔怔地看着他,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丝丝缕缕悲伤,刻骨铭心却转瞬即逝地在他眼中闪过,仿佛无意间碰触了尘封多年的伤口。可是那人是他,即使是痛楚,也疼得云淡风轻,幽雅如远山翠黛。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只是傻傻地仰头望他。

  “时候不早了,我已叫人备马送你回去。”面具将军侧身一步,片刻已经神色如常。不远处有小厮牵着马走来,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即是逃出来的,又怎能让人送呢?”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撕扯起裙裾,在地上蹭了蹭,又抓起溪水边湿润的泥土往脸上抹了一把。

  他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唇边忍不住挂了一丝浅笑。

  这样一弄,才多了几分憔悴委顿的感觉。

  脚伤尚未全好,我要靠小厮扶着才能上马,看看现在的自己,已经很有忍辱负重仓皇逃跑的样子。

  马蹄声踏踏作响,行出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像个不相信大人的孩子,颇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声音清冽地问,“……三日后,你会来的哦?”

  明月高悬,他站在花木扶疏的青翠林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安心又有些羞涩地轻扬唇角,朝宰相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古人不比现代人丰富的夜生活,大多睡得早。此时已是半夜,当我驶入城门,街上只有零星守卫,只有几户朱门悬着几盏荧亮的灯笼。

  圆盘似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天色黯淡下来。我的脚踝本来已经近乎痊愈,此刻却倏地一疼,伤口仿佛撕裂一般地剧痛起来。

  胃中一阵翻腾,阵阵绞痛。记得曾听侍女碧香说笑,这元清锁的胃口不好,时常痛得蹙眉,就好像西施一样。可是我这几日被阿才悉心照顾饮食,原本没有胃疼的道理……

  越是接近冢宰府,身上的痛楚就越加强烈!

  在大门口勒马停下,我浑身疼痛难忍,已经不用再装出委顿的样子,踉跄跌下马去。仰面摔在地上,依稀看见门楼顶上的瓦片里有一抹若隐若现地淡黄色,来不及多看,胃里又是一阵绞痛。门口的侍卫认出是我,七手八脚地将我扶进府中。

  这才发现,往常堂皇富丽,井井有条的宰相府,今日却是说不出的萧索沉寂,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时不时有几声哀嚎划破夜空,说不出的凄厉痛苦。

  忍着剧痛向宇文护所在的正房走去,却被个面生的下人拦住,急急劝道,“宰相大人旧病复发,不见任何人的。”

  旧病复发?我心中一惊,随即又问道,“那夫人呢?夫人在哪?”

  “夫人重病,皇上派了御医来诊治。……府上的下人也病了不少,宫里也拨了不少人手过来。”

  “……皇上和司空大人呢?也病了吗?”我勉励支撑着旁边的石桌坐下,疼得脊背阵阵冷汗,可是觉得事有蹊跷,是以问得详尽些。

  “皇上前儿个清早就已经起驾回宫,宰相大人是昨晚才病倒的。司空大人也身子不爽,御医给配了药,正在房间休养呢。”

  照这情景,看来他们也无暇顾及水牢的事了。可是为何宰相府会一夜之间全数病倒?连我自己都深受其害?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跄着朝宇文护的房间走去。“你去派人检查一下厨房,看是不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就说是夫人让查的。”因为内心细微的紧张和恐惧,我变得声色俱厉,那小厮被我唬了一跳,急急应了一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我勉励行过西苑的月牙门,蓦一侧头,透过层层花木,却隐约看到镂花的窗边坐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一袭孔雀蓝色长衫,肤色黝黑,面容雕刻般俊美,周身散发英挺之气。――正是宇文慵。

  只见他似是无意地环顾一下四周,却并没有看到站在花架后的我。扬手把一碗汤药顺着窗口倒掉,眉宇间凝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一愣,不由暗自思忖着,看他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患病的样子,又贼眉鼠眼地将药倒掉,莫非他装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莫……莫非宰相府这毒是他下的?

  注:

  (1)乐府原意是掌管音乐的官府。汉、魏、两晋最高统治机构常设有乐府机关,制定乐谱、搜集歌辞、训练乐员等。凡由乐府机关配合乐谱演唱的歌辞叫乐府诗。

  (2)出自清,纳兰容若,《临江仙 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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