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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陈阿娇惊了一惊,醒过神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极纤瘦,曾经那么有力的手,到如今,连反过来握住她都有些困难。

  可是,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毕竟是做到了。

  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地诺言,他用了三十余年地光阴来实践它。

  她想,她再也没有怀疑的资格,却仍然想要问一句,当年,后悔么?

  当他慢慢扬起眉,若有深意的望着她,答道,“朕不悔。”她才发现,她竟不经意问出了口。

  “朕知道,朕当年地决定,让你痛,”怨了一辈子。

  可是,朕还是不悔。

  因为,若非如此,朕又如何得的回,如今的你。

  所以,纵然时光再重回一次,纵然伤她的时候,他也渐渐会痛了,他还是会选择,重复当年。

  他微微皱了眉,并不习惯这样的表述。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轻轻的叹了口气,刘彻望着陈阿娇,道,“朕喜欢当年的阿娇,抱歉悔了她对朕的信赖。但朕爱的,是如今的娇娇。”

  阿娇怔了怔,抬眉却望进他的眸子中去。他的眸子很亮,带着了解的通透。忽然了悟,无法置信的捂了唇,泪水哗啦哗啦的流下,汹涌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慢慢道,“朕去后,”略顿了一顿,续道,“茂陵已经修筑多年,也无何可交待的。只是,大汉祖制,帝后同陵不同寝,尤其卑不动尊。朕却不舍得与娇娇分开,事且从权吧。此事,朕早在遗诏中交待,娇娇知道一下就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又尤其,她日夜相对的,是一个多么精明的人。她自以为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妨,身边人洞若观火。只是,彼此都不说。

  两个人,再相爱,也不过是两个人。永远合不成一个人去。他们自以为了解彼此,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东西,窥不到。或者,窥到了却无力化解。

  距离再近,灵魂也嵌不到一起去。

  她还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爱她,她原也没有那么在意。可是,渐渐的爱了,就输了一些云淡风轻。那一年,封禅归来,她告诉自己,将过去尘封,只要他不掀,她就不去看。

  她可以不去看那些伤害,装作看不见心上的疤痕,于是不痛。但是,她却无法不去想,他究竟是因为爱自己,还是他的爱,只是源于对从前阿娇的爱与愧疚。

  陈阿娇。你不要太无聊。从前的。如今地,不都是你自己么?

  可是,真地真的是这样吗?

  那份思虑不重,可是日久天长积压在心里,也就成了心事。

  如今,他说,他爱的,是如今的自己。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居同食,寝同榻。亲密无端。可是,他们从不说爱。

  她以为自己怀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知,他早就知道。他以为,她懂得他的爱,却不知。只要不说,她总有着她的疑虑。

  他们。都是,太晦涩的人。彼此有感受,却不肯说。

  “娇娇,不要伤心。”刘彻柔声叹道,“朕十七践位。如今年已七十。在位五十余年,够久了。朕已无憾。朕在茂陵等着你,到如今。朕却不知道,是该盼着娇娇在这人世上久一些呢,还是,盼娇娇早些来陪朕。”

  丁卯日,刘彻崩于五宫,寿七十。三月甲申,葬于茂陵,定谥号为武,是为孝武帝。

  皇子服孝一月未满,齐王刘据反,指称太子刘陌乃是陈阿娇流落在外所生,未必是武帝亲子。作乱檄文传到刘陌手中,刘陌冷笑,刘据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么多年,没有半个人敢如此怀疑,不

  为,他的相貌,和武皇帝如出一辙?

  只是,此时不反,待到刘陌以储君位做稳大汉江山,刘据不知道,自己将有什么下场。

  四月,服孝满三十六日后,刘陌登极为帝,君临大汉天下,是为后来的昭皇帝。尊生母陈阿娇为皇太后,按祖制迁居长乐宫。立嫡妻上官灵为皇后,是为孝昭上官皇后。妹刘初进为悦宁长公主。长女刘夭封为阳河公主。除齐地外,众臣臣服,京师长安半分不乱。

  八月,刘据事败。大将薛植斩宁澈,按圣意将刘据带回长安。谋反本罪无可恕,但刘陌以父皇新丧未久,不忍兄弟相残,让父皇泉下难安为由,饶过刘据一命,废其为庶民,拘于五,终生不复得出。

  这一切,陈阿娇在长乐宫抱着雪乌,慢慢都听说。

  她地儿子足够精明,她从不担心他处理不来这些小事。她尚无力对付自己接踵而来的悲伤,暂时无力去管这些事情。

  刘彻亡后,她搬出长门,不愿待在旧地,一举手一抬足,都看的见与他的踪迹。但她忘了,长乐宫同样不是乐土。那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少年时,挥洒下多少与他的欢乐记忆。

  或者,这长安城,这大汉,甚至这天下,都有他地气息。闭了眼,掩了耳,不去看,不去听,还闻的到。

  终于放弃,于是肆无忌惮地想念。

  想念他的眉他的眼,他幼时的可爱,少年时的阴沉,以后后来地疼宠。从前一直猜不到,到最后地最后,她想起少年时的往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现在终于知道了,她想起那一年椒房殿穿堂地风,他无情的眉眼,冷酷的神情,不曾回头的离去。当年的时候她觉得冷到骨子里去,这世上再没有一刻,比这时更冷。如今她想起来,依旧是冷,只是这一次,她已经觉不得冷,依然会痛,痛他无情的伤害,更痛这时候,他已经不在,天上地下,都再也寻不到一个刘彻,能够喊她一声娇娇。

  多么讽刺,非要他不在这个世上了,她才能,毫无保留的爱他。

  武皇帝逝去后的第一年,新皇改元显始。新年家宴上,刘陌心惊的发现,娘亲的青丝间,见了一丝雪色。

  是相思,让娘亲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竟白了头么?

  昭帝与悦宁长公主忧心娘亲寂寞,不仅自己常涉足长乐,也让子女多来长乐宫。以期膝下有孙辈环绕的娘亲,能够开心一些。但男孩子要习的功课繁重,阳河公主又已经出嫁,到头来,常常陪着阿娇的,只有顺华一人。

  显始元年,顺华虚岁已经11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虽然母,但也喜欢长乐宫的静谧,和恬然安静的外祖母。很多年后,她想起显始年间的外祖母,柔顺的青丝略略染了霜意,还是遮掩不住美丽。她经常焚了一炉香,或书写或弹琴。天气晴好的时候,就抱着雪乌坐在阳光下。雪乌梳顺着它颈上的毛。慵懒玲珑。偶尔的时候阿娇会轻轻地唱一些歌。那歌声地调子她从未听过,可是很动听,有一次,她曾细细唱了一支给她听,很轻很舒缓,很多年后她忘了调子,却还记得那词。那词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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