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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若是那答复无法让人满意呢?刘彻很想问一句。却有些望而却步,苏醒后。阿娇似乎要比从前温顺一些。他也渐渐觉得,偶尔能窥见她的一点真心。但若坏了这一分温情。彼此是否又将回到从前,他并无把握。

  阿娇,早已不是从前地阿娇了。

  而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还能蹉跎多少岁月呢?阿娇是不惮于蹉跎岁月的,而他,却渐渐怕了。

  依旧是阴暗的上林苑牢狱。

  因为奉了上命,廷尉府并未过多的为难卫青。卫青踏下通往大牢的阶梯,来到公孙敬声地牢前,轻轻唤道,“敬声。”

  公孙敬声身子瑟,抬起头来,看见卫青,眼神掠过狂喜,“舅舅,舅舅,”他唤道,扑到铁栅前,“你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

  他在卫青的沉默中渐渐沮丧,终于惨然,“看来,我这次真的必死了。”

  “你别这样,”卫青心下亦郁郁,道,“你细想想,可有一星半点儿脱罪的可能?”

  “我并没有料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的?”公孙敬声喃喃道,“我最多只是想让那个小丫头从马上跌下来,摔上一跤。我怎么会知道,陈娘娘那时是有身孕的。那匹马忽然发疯,我明明置的是平针啊。”

  卫青挑眉道,“那个叫长语的下人奉你命置针后,还有人进过库房么?”

  “对了,”公孙敬声精神一震,“陈熙也遣人去过库房。陈熙,就是堂邑侯地庶子。他还来过牢狱看我,说我攀咬皇二子,是自寻死路。舅舅,”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卫青,“据表弟恨我么?”

  “所以你又翻供了。”卫青不由气苦,骂道,“糊涂。犯下此事,糊涂第一次;牵扯皇二子,糊涂第二次;最后翻供,更是糊涂。陛下向来多疑,你如此反复,反而将皇二子送上更不堪的境地。”

  “按说,陈家地一个仆役,不敢背着主子行此事的。”卫青暗暗思忖,可是,总要找找看才好。他心里渐渐觉得,这次陈家操盘此事之人,精明异常,仿佛一张大网,将卫家罩住,冷眼看着,慢慢挣扎,最后覆亡。

  “敬声,”他轻声道,“你不必维护阳石了。她已经亲自前来,向陛下认罪。公孙敬声一怔,最终垂然,道,“陛下念着父女之情,总会饶过她性命吧。”

  玲珑阁上,刘陌与陈熙对弈,刘陌扣下一子,忽然道,“那公孙敬声与刘纭,到底是何关系呢?”

  棋盘上黑白分明,白子占据边角,灵活多变,困住黑子。然而黑子灵气逼人,首尾相接,眼见再添几子,便能成一条巨龙,破空而去。

  陈熙一怔,亦下子堵截,道,“相比眼前大局,这不过是小节而已。我观殿下棋路,纵横捭阖,并不是纠结于小节地人啊。”

  刘陌微微一笑,捻起一子,沉吟道,“我就是要无数小节纠结在一起,最终,逼得卫家,无回天之力。”

  一子落下,如画龙点睛。棋势便渐渐明朗。

  一百零四:沉疴入骨落发雪

  然而寻找堂邑侯府的那个小厮,一直不得要领,长平侯卫青心中隐隐有着不祥之感,匆匆赶回长安,连往明辉殿辞别养伤的阳石公主都没有。终于阻止了卫皇后孤注一掷的疯狂,然而,到最后,方才发现,他们一步一步,俱在对手算计。

  长安城未央宫

  廷尉府由张汤负责,便像一个铁桶般,让卫家探不得一丝消息去。卫子夫忧心困于廷尉的儿子,挥之不去的恐惧啃啮着她多虑的心,渐渐的便看着镜中的佳人憔悴了。

  “娘娘,”采薇喊了一声,落下泪来。

  “怎么了?”卫子夫不经意的问。看着采薇含着哀伤和怜悯的神情,渐渐心思转坏,寒声道,“有什么就说什么,若敢藏藏掖掖的,本宫饶不了你。”采薇无奈,将置于身后的木篦递出。

  篦齿之上,缠着一根白发,那么长,那么柔,那么细,从头到尾白的通透。

  她愣愣的看着,很久,方撕心裂肺的笑出来。

  建元二年,年少的陛下初见卫子夫,放下她的发簪,赞道,“美哉秀髻。”

  曾几何时,那头吸引君王的眼光留连的青丝啊,渐渐染上了雪的颜色。君王,还会回头看她么?

  “娘娘,”采薇大声唤道,“你不要笑了。”声音里,有着不忍。

  卫子夫定定的望着她,语气幽微,“你说,陈阿娇是不是也有白发了?”

  那个女人,比她还长上数岁呢。

  “这。”采薇犹豫了一会,方道,“也许吧。”

  印象中。陈娘娘一直笑容淡淡,时光。在她身上,仿佛亦比别人走的慢些。

  “算了,”卫子夫渐渐心灰意冷,“到如今,本宫只求。据儿平安,青弟平安,阳石,”她迟疑了一会,慢慢道,“也要平安。”

  而据儿,你到底如何呢?

  皇二子刘据在廷尉府中,虽然不曾受到刑训,张汤亦不曾特意慢待。但廷尉府到底不比椒房殿和博望轩,过的落魄些。然而他心性平和,倒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样子。让狱卒啧啧称奇。

  这一日,狱卒换班。新来地狱卒巡房。趁着同伴不注意,将一团纸卷掷入牢中。不着痕迹。刘据一愣,偷眼打量,然而他依然和同伴勾肩搭背,言笑晏晏了。

  展开纸卷,其中裹着一块炭笔。上书:吾乃昔卫将军军中士,感将军恩德,愿为据殿下传话。

  刘据犹豫了一会,敌不过对母亲的想念忧心,飞快的写道,安好,勿念。

  过了半日,狱中烛火不知被何处来地风吹熄了,狱卒骂骂咧咧的重点了。一路看网16K.CN不一会儿,便又到了交班时辰。他出了狱门,直奔司农府而来,将刘据手书交给桑弘羊,一一言了。

  桑弘羊含笑喟叹,“这个刘据,倒也算是个人才,耐地住寂寞。只可惜……”他意味深长的说道,眼一转,吩咐道,“下去领赏吧。”

  那狱卒欢喜的下去后,怡姜从帘后转出,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阿桑,你这样做,是否稍嫌阴狠?”

  “咦,”桑弘羊含笑望她,“我可不知道,你是这么心软的人呢。”

  怡姜亦想起峥嵘地少女时代,微微一笑,“若是昔日,我自然不会皱一下眉。只是,”她顿了一顿,轻轻低下头来,伸手抚住微微隆起的腹,“怕损了天和,伤了他。”

  桑弘羊静默片刻,扬眉笑道,“好吧,看在孩子份上,我就不再动其他脑筋,单看卫子夫这次,是否挺的过这关吧。”

  他负手看向未央宫方向,那个端坐其中的女子,曾经的聪敏知进退,被华丽的未央宫锁了这些年,磨损了多少?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正如她的名字,一切都为子为夫。在谨慎的卫青不在她身边之际,用她最在意的儿子来对付她,应该能奏效吧。

  “况且,”他冷冷笑道,“天若要报应,就冲着我来吧。总找着那些没出世地孩子,算什么呢?”

  元鼎元年三月一天的深夜里,卫皇后在寝殿被贴身女官唤醒,匆匆出了寝殿,问道殿下跪着的内侍,“你说你有皇次子地消息,是真的么?”

  那内侍便磕了一个头,道,“奴婢同乡是廷尉府地狱卒,昔日在卫将军帐下,感念将军恩德,冒死传出地据殿下的消息,请奴婢递给娘娘。”言毕递出纸卷,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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