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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周必跟着出列道:“古相所言极是。臣料想此番寇祸不过是一群嚣小之中纠集了一众愚昧之徒,虽口出诳言,然为乱无所章法,是以不足为患,倘使舒州一带军民慎防,臣以为不出多日,彼必自亡矣……”

  他这话还未说完,这边江平便忍不住站出来,横眉瞪眼地道:“这剿寇的事儿,你且休言!”然后便又对向上案,疾声道:“陛下,中书虽为国体计议,却不知这舒州一带山林从密,乃为建康一路腹地深处,倘是不及时调兵剿寇,一旦流寇入山为祸,必将顺山藏林、沿路下往南面诸路,到时想要将其尽数清剿则是难上加难,纵是一路军马亦难封其流窜之势!”

  方恺想了想,紧跟道:“陛下,此次贼寇会挑舒州一带起事,想必不是愚昧而无章法之众。江将军所析极对,需得及时调军剿寇才是。只是古相所言亦有道理,剿寇同时需得防备北戬,不得过于大肆张扬。”

  英寡双掌拊膝,眼底凉漠,“狄念眼下人在何处?”

  方恺道:“当在建康路汾州。”

  英寡冷声道:“下密旨,以狄念为建康招讨使,仍坐镇汾州,以裁军之名调兵下舒州剿寇;再谕建康路黔辖都部署、阁门祗侯赵平空,非接狄念之令不得擅自调兵,以防北戬探地丝毫端倪。建康一路遇寇则诛,不必行招抚之令。”

  他起身,在众人之前稍踱了几步,眼神中透着烦躁,又问:“此自报建康路发往京中至今已逾几日?”

  安茂林道:“一路急驿,未曾过铺,仅逾二日半。”

  英寡沉思少许,点头道:“即刻拟旨下健康,带朕金牌、不使过铺,不得延误分毫。”

  孟廷辉一直立在后面听着,这是才开了口,道:“陛下,臣有一事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转而望向她,可目光却有些复杂,“说。”

  她轻道:“剿寇之事虽为要紧,然敕止流言亦不能误。想那贼寇为乱之因,多半是以原中宛皇族遗嗣为幌子,才召集了不少降地流民众聚一处、此番务必得使人在剿寇之时将其鞠囚、羁送入京,而后将其法办,以正天下视听。”

  他站在她身前数步,竟是半天没开口。

  她以为自己此言有何不妥,便抬眼去望他,却在触上他目光的一刹那间看见他眼中有丝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可再细望时又什么都没了,只余方才的一片凉漠之色。

  他立即敛目转身,背着她冲诸臣道:“此议甚好。”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像废物一样站在这里,却帮不上他一点忙。

  待又将诸多细议都商定,天已尽黑,二府诸臣依次领旨叩退。

  密旨即夜发下北境狄念之前,朝中除今夜议事二府重臣之外没人知道建康路寇乱一事,而潮安、临淮二路临境处的营砦减兵一事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枢府连日来夜不闭登,待接到狄念已疾速调兵下舒州剿寇的折子后,众人才微微歇了口气。

  然而就在十日后的骑射大典结束之时,北面却又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登时就让本事平风顺水的京中朝堂骤起大浪。

  ——北戬引兵来犯。

  章一二五 石破天惊(中)

  远天蓝得通透,云絮缠绵,宝津楼上碧瓦琉璃片片散芒。

  骑典方毕,金吾鑫朔面面生威,战马飞箭犹然未撤,然皇上与二府诸臣却已然先行策马回宫,余等臣工们亦是面有阴雾,北苑之中全然没有往年骑射大典那种鼓动人心的热闹气氛。

  建康路贼寇生乱一事虽未广为朝臣们所知,但今日当着骑射大典而至的这一封北境急报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置信。

  离北戬遣使来朝不过短短三个月,两国边境裁军减员一事方兴未艾,而北境缘边交市亦未有令使停,北戬怎会在此时突然引兵犯境!

  而那北戬统驭大军之人,恰是其宣徽北院使赵回。

  睿思殿中烛火通明。

  内廷中人虽未前去北苑,但也多少听说了今日从北面传来的消息,深知皇上心情不豫,所以与二府诸臣置了凳后便都退了出去。

  北戬此次犯境貌似突然,可却着实发人深思。

  四月初八,北戬举兵南下,阵锋直指潮安北路岷山之西的亭州。

  北戬大军压境,对亭州却只是围而不攻;亭州守将毛遵闭城抗敌,着人火速往报冲州;潮安北路抚使董义成接报后急调新筑岷山营訾中守兵二万向西,欲解亭州之围。

  至今日京中枢府得报,亭州被围已有十二日。

  时近春末,殿外小鸟儿鸣得雀跃,叽叽喳喳地拍着殿檐飞过。

  殿中虽是为二府诸臣置了凳,但却没有一个人愿坐。

  内祸未平,外乱又起。

  北面沿境三路中有两路接连限于兵事之中,倘是果与北戬开战,这北面兵防营訾诸事又得打乱重布,且这大范围地调集军马粮草等事亦非旦夕便能成的;北面一旦大战,想要疾速剿灭建康路贼寇则会更难,而这些流窜在建康路上下为祸的贼寇们亦必将搅乱潮安北路与临淮路的兵马粮草之道,北境三路倘想一体为略,怕也极难。

  况且,这三路一旦战火蓬生,难保下面原南故降地不会趁乱滋生反事,便是流寇连境亦非不可能的。

  是以抵外必先安内,然倘无外境之安宁,又何来国中之太平?

  想来北戬此番突然举兵,并非朝夕兴起之为。

  否则不会在狄念甫上北境便遣使来朝,也不会偏在今岁提出裁军减贡等建议,更不会在二国共裁边军的时候俯视并议为无物、一举万兵南下犯境。

  这些事情,殿上众人各有不同思量,然却没人敢在皇上开口前出声。

  孟廷辉依然是站在最后,身上的骑装典服还未来得及换,此刻心情较之先前初闻此报时已是平复了些。

  人人都是恼怒非凡,但事已至此,恼怒又有何用?

  英寡亦未入座,只负手立在殿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黯,目光久注于案,口中低斥道:“这个董义成,真是愚蠢至极!”

  他一向是不以这等字眼斥责臣子的,纵是心中怒意滔天,也从未有过当众撒火的时候。

  平日里虽是冷面少言,可他在朝政军务上何曾有过因一己怨怒之情而恣意妄决的时候?

  她知道他这回是真动了脾气。

  他的性子是何等刚悍,怎会怕它北戬来犯?纵是外乱内祸齐生,也不至于会让他如此敛不住情绪。

  他怒的,是董义成竟然急调岷山新筑营訾中的二万精兵去解亭州之围。

  潮安北路岷山与临淮路醴江两处的城营是他先前特意命狄念重编禁军时新筑的,为的就是要一筹北境数个要訾,以防裁军后北戬趁隙侵我兵略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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