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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夺天舞”,夺心为上,直到踏出第一步,青画才彻彻底底地了解想容为什么在上次演练过后 就再也没有询问过她进程的原因,“夺天舞”之所以夺人心,恐怕绝对不只舞姿飒爽这一点,所有 的动作她只是依稀记得个大概,却在听见墨云晔的“嗯慕曲”之后停不下来……“思慕曲”的前 半阙柔美,她的动作还是少许的舒缓,到后半阙的时候剑舞已经几乎成了舞剑。

  青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武,但是假如不会武,那此时此刻剑气四溢的人又是谁?如果说上 一次演练她已经能察觉一丝丝的身不由己,那此时此刻换了身祭祀的衣服,站在这最正规的领军 台上,面对着台下的干军万马,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已经脱缰。

  青画停不下手脚,却可以清晰地穿过几个配合“夺天舞”的舞姬,看到墨云晔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仿佛可以透过黑暗见着某些东西一样,他的神色安详,宛若置身清风溪 水边上。

  午时已到,青画在心里默默数着心跳,一、二、三……从一数到九,午时已到,阳光煞是明 亮,从领军台上方忽然传来了骚动!

  “瑶夫人!”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更为骚乱的声响,杯盏瓷盘随着桌幔一泻而下,破碎的声音 在“思慕曲”中午然响起。

  青画知道自己在微笑,微笑着刺出每一剑,袖摆划过空中,遮住了秦瑶狰狞的脸,也遮住了 墨云晔的神情。

  “来人啦,快、传御医!瑶夫人!”

  “夺天舞”不能停,“思慕曲”也不能,做为青画,她不过是个邻国的郡主,朱墨朝中大事她 大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墨云晔却不能,墨云晔脱不了身,他不能开口、不能视物、不能发号施令, 他唯一能做的,唯有把“思慕”、“夺天”的仪式进行到最后。

  青画冷眼看着眉头已经锁起来的墨云晔,笑了。

  相府悬疑、入住摄政王府、给秦瑶下毒、朝中墨轩亲信武将肃清,当所有的这一切都能连成 一条线的时候,时机就已经成熟,继洛扬之后,这是她第二次真正动手,就从现在开始。

  七月流火,两倍于三月芳菲的药效,发作起来的样子和三月芳菲相差无几,先是浑身骤冷、 骤热颤抖不停,继而是要命的疼痛、四肢无力,那个时候,只要周围有刀器,恐怕十个里面有七 个会选择自己了结性命来摆脱痛苦,所以那时候宁臣会用软布条把宁锦的手脚束缚在床上,还拿 了椅子挡住床沿,怕的就是她发作起来痛苦得滚下床去。

  秦瑶在尖叫,她阴毒的目光甚至来不及触到青画,几乎是同时,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滚倒 在地上,艳丽的衣衫在地上滚成一团,漂亮的发髻也乱了,连同周遭的人、周遭的物一起杂乱起 来。

  “御医,快叫御医!”乱成一团的领军台上有人高声叫着。

  晌午是太阳最为猛烈的时候,青画看到自己的衣摆在阳光底下划涡一个又一个弧度,明明是鲜红的衣服,被 最猛烈的阳光照射居然泛着隐隐的青绿色的光芒,她不去看秦瑶,七月流火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 子,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了解,她只是闭气凝神,用心去踏实每一个舞步,不闻不问、不看不言, 宛若与喧哗的世界隔离。

  领军台下八千将士,无不肃穆凝神,兵刀寒光毕现,沙场之势寸寸入骨。

  假如“夺天舞”跳到极致是身不由己,那么“思慕曲”也如是,很多时候,很多匪夷所思的 事物都不是凡夫俗于能理解其中奥妙的,如“夺天”、如“思慕”,越是离奇莫测的事,越是恐怖, 但此时此刻,青画庆幸自己这一局赌对了,因为墨云晔依旧不动声色,即便秦瑶在尖叫中喊着王 爷救命,他的眉梢眼角都不曾露出一丝变化,因为,“思慕曲”已经到了高潮。

  而青画,算计的就是这可能只有一刻钟短短的重合瞬间。

  “铮!”一剑划破长空,一个黑衣蒙面人从领军台之下忽然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 墨轩!其势之猛烈,宛若雷鸣电闪,暗青色的剑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指墨轩而去。

  “护驾!”

  “保护陛下!”

  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团,方才围着秦瑶的人惊恐地发现皇帝身边只剩不为数不多的守备,虽然 也是几步一哨,但是对方是迅猛至此的杀手!这惊变,让所有人惊慌失措,此时、此刻、此地是 朱墨验兵典,底不是朱墨最为精锐的军队,是能以一抵十,让别国闻风丧胆的常胜军,有谁能想 到有人胆敢当着八千精锐的面公然弑君?

  几个武官是新任的,对守备布置还不是很娴熟,即便是墨云晔亲自调教的人才,在危及至此 的关头还是没有长久培养的默契,禁卫军和守卫,将士与宫中守备,这些人的掌控人平日是不会 碰头的,加上新宫上任,不可能有默契,而验兵典是唯一一个可能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的机会,当 这些人一起有动作的时候,场面已经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黑衣刺客剑如流鸿,转眼间已经斩杀守卫无数,只片刻工夫,领军台之下又涌上十几个同样 的黑衣蒙面人,顿时刀剑相抵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八千将士中有坚持不住的,已经乱了阵脚。

  青画的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因为“夺天舞”已经到了最末,她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脱 离了自己的掌控,明明已经累到了极点,看起来却是身轻如燕,在领军台上如同翩飞的蝴蝶,衣 抉飘扬。

  她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墨云晔,然后静静地、小心翼翼地闭上了眼,等待这出“夺天”、“思 慕”戏中最为关键的一步到来;“夺天舞”只剩下最后三式,青画发现自己听不见场上喧闹,听不 见刀剑声,听不见“思慕曲”,万籁俱寂,所有的事情,就只差一步,那一瞬,青画忽然想起了一 件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宁锦,墨云晔还是那个温文的王爷,在那王府的紫藤花架下,他曾 经问她,锦儿,假如有一天本王待你不好,你会如何?

  年少的宁锦咧着嘴笑,先劫色,后要命,浪迹天涯,再找一个。

  墨云晔笑得眼睛成了月牙,拿着扇子戳她的脑袋,傻锦儿。

  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事,现在想来都是有端倪的,只是那时的宁锦太过天真、太过憨傻,而今 生,青画只能扬起苦涩的笑,闭着眼挥出最后一记抛袖;舞罢,剧痛如期而至,她不需要睁眼就 可以想像得出,此时此刻肩口的疼痛是一把刀,直直插入,她重重地呼吸,却是越来越痛,到最 后只能无力地瘫软在领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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