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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青持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他走了,只可惜……”青持欲言又止,凌厉的眼神闪了闪又恢复了隐忍淡泊,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开口:青画就趁着这空档挥了挥身上的尘上,匆匆忙忙行了个礼离开宴场。

  出了宴宾殿,青画就拐进不远的一处冷僻宫巷之中,一直紧绷着的心神终于如大水漫过小溪一般彻底舒缓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瓶瓶罐罐拿出几个,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进瓶子里,这些嗜血的虫儿今天没能如愿以偿尝到人血终究会有些不甘,只可惜现下这血不是墨云晔给的。

  “叮……”一个紫色的物体从她的衣袖中滑落下来,咕咚咕咚地滚到宫巷深处,她冷眼看着,眼睁睁看它在那儿打了几个转,最终停滞下来。

  那是个玉铃铛,墨云晔也有一个,这本就是当年他送的,六年前情份一断,她就已经丢了;昨夜扫墓时,宁臣把它埋在宁锦的陵墓边上,之后却又被她找了个借口偷偷折回,把它挖出来带在身上:不为别的,只是想有朝一日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砸还给那冷血无心的人,把上一世的情缘连本带利,该还情的还情、该还命的还命,两不相欠。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儿有些烫、有些细微的脉搏,还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却没有再多了。

  学医、学做人、学毒养蛊,青画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知道,这捡来的全然不同的一辈子,老天爷让她学这些是来做什么的;老天爷真是待她不薄,虽然要了宁锦的性命,可是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了她,而且还把司空带到了她身边;司空授业倾尽全囊,得良师如此,何其有幸。

  “墨云晔……”青画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咀嚼着心上的一寸寸撕裂感,蹲下身捡起那个玉铃铛的时。候居然有些想笑;她性格虽软,认定的事情却带着股韧劲儿,当年要嫁墨云晔如是、今天要他血债血偿亦如是:墨云晔三个字,曾经于她是温润的三月春风,甚至是她为之付出性命后,她仍然可以选择忘了他,只是现在却只剩下彻骨的寒。

  ***

  少顷,宫巷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惊诧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是小姿。

  “怎么了?”

  小姿神情有些紧张,凑到了她耳边才开口:“小姐,我听说六皇子青涯他……”小姿带来的消息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大事,她听到传闻,六皇子中毒不醒。

  青画有些惊讶,“怎么反倒你先知道了?”

  小姿鬼头鬼脑看了看四周,才贴着她的耳朵私语:“陛下他们几个时辰前就知道了,一直瞒着呢!太医似乎也束手无策的样子,侍卫都已经把承德宫给包围起来了;奴婢正好和承德宫侍候六皇子的今儿是手帕交,这事儿是她偷偷告诉奴婢的;陛下派人把守,不准承德宫有人出入的时候,正好她外出去拿太医要的一味药,所以进不去啦!”

  青画皱眉,“你成天就忙着这些?”

  小姿摸着鼻子嘿嘿笑,“奴婢只是来知会小姐一声,今天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吃!还有,六皇子小时,候可没少欺负小姐,这事儿小姐可别去凑热闹,今天也别和那几个皇子走得太近,谁知道下一个……”

  青画淡道:“我不会。”

  小姿舒了口气,“那小姿就放心啦!”小姿安了一颗心离开宫巷,青画却在巷中站了许久。

  青涯中毒是几个时辰之前,那岂不是他和墨云晔在一块儿的时候?这毒……应该不会是墨云晔下的,他天生是颗七窍玲珑心,如果他真要害青涯,根本不会留下这么大的马脚,更何况他也知道,有目睹他在亭中与青涯弹琴赏玩之人:他不是那样鲁莽的人,像这种事情他根本不会亲自动手,可如果不是墨云晔,青涯那个排行老六的顽固子弟,会让谁不得了手?他一无志向、二没资格沾到太子之位……

  小姿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不准她凑热闹,怕的该是她问太子或者其他人打听这件事,其实也是她多虑;五年前的青画或许会插手,就像当年插手前太子和皇后的事一样,现如今……却不会了。

  宫巷之中少有阳光,只有巷口的一小段透着一点点光晕,青画就站在巷口,巷中的阴影隐去了她脸上的神情,只留下她的一身绿衣在残阳余晕里泛着些许青光;她站在那儿,抬眸看了一眼承德宫所在的西方,俏无声息地露出一丝怅然的笑。

  有些事情,一旦插手了,接着就是数不胜数的麻烦;不是她无情,只是……她本就是个遗留人间的冤魂野鬼,她恐怕心有余而力不是啊!皇宫里这类事向来有它自己的潜则,就像当年皇后血书控诉二皇子下毒,皇帝最终也只是把二皇子派去做了个守边疆的武将而已;有时候明明人人都知道真相,却不得不装作不知道。

  只是被害的那人是青涯……这宫中人人都藏着颗心,每个人见了面都是笑吟吟的,骨子里却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譬如皇帝、譬如小姿、譬如当年的皇后:独独就这么个嚣张跋扈的青涯六皇子,五年来只长个子没长心眼,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干干净净如白纸一样的人,她要是袖手旁观,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青画整理完思绪正要迈出巷口的时候,却听着巷外几个苍老的声音正在辩论着什么,她无意偷听却正好落在偷听的角落里,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听声音,外头应该是几个没资历进入承德宫的御医,他们穿着淡青的衣料子,应该是御医中地位比较低,给宫女太监看病的那些人。

  一个怅然道:“我们这些人何时才能给那些贵妃、皇子诊治啊?”

  另一个安慰说:“快了、快了!陛下正思量着把书闲公主嫁到朱墨联姻,听说带的侍从除了日常起居外,还要带个能治病的;我想公主出嫁,陪同的应该咱哥几个上头那些老头儿吧?只要他们一走,咱哥几个总有人会填上去的。”

  第三个说:“你们说,会是谁?”

  第一个激动道:“肯定是这次治好六皇子……”

  “嘘,你不要命了!”其余两个忙捂住他的嘴,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的惶恐,“走吧走吧,多说无益!”

  几个御医走了,青画才迈着轻巧的脚步从宫巷之中走出来;刚才因为怕被发现,她用上了几分功夫隐去自己的气息,现在还有些残力。

  “和亲?陪侍……”她的眼睛很亮,巷外的阳光跳跃着闪进了她的瞳眸之中,竟是少有的鲜亮色彩。

  喧闹的寿宴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宴罢已是半夜,夜幕深沉;青画却并未在闲恰宫安歇,她换了一身轻便的着装,趁着夜色偷偷出了闲恰宫,避开了后宫那些暗哨、明哨,悄悄到了承德宫的宫墙之外;月色如霜,只依稀照出了她的身影。

  这皇宫把守森严,凭她一个人能顺利到宫门口,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在原地思量着,是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试试能不能进去,还是干脆当个刺客洒些毒药硬闯?想来想去,她还是咬牙绕开了巡逻的侍卫,却没想到还没到门口,就被黑暗中一个人拦了下来。

  那个人的声音冰冷,宫灯的光芒未能照到他的脸,他见了她,道:“你是谁?”青画咬牙不作声,只是瞪眼看着黑暗中的人,虽然她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她认得他的声音,堂堂太子守在青涯的门外,亲自防范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她当真是没想到,宁臣他……其实那么多年,性子还是没改。

  那人有些迟疑,“青画?”青画依旧不语。

  青持冷道:“是你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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