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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花著雨转过脸,不愿去看他苍白的脸和孤傲的眼神,她摇了摇头,缓缓道:“姬凤离,我必须离开!”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查清楚,所以现在她必须走。

  姬凤离凝视着她,黑亮的眼瞳内泛起微淡的波纹,他轻轻扯起唇角,声音清淡地说道:“那好,我放你们走!”

  他微笑着吩咐铜手率领守卫们闪开一条道,放他们离去。

  铜手焦急地说道:“王爷,……”姬凤离伸出手制止了铜手的话。

  守卫们不明所以地相互望了望,虽不知他为何忽然放手,但还是遵从他的命令,闪开了一条道。

  花著雨伫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怔忡。就连萧胤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他过来一拉花著雨的手,拽着她快步离去。

  偌大的街面上,瞬间只剩下姬凤离和一众侍卫。

  “今日之事,本王不想听到任何别的人知晓!”姬凤离眉目间满是清绝孤傲,淡淡地扫过眼前众人。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齐齐跪下称是。这样凄冷的长夜,方才的惨烈厮杀似乎也比不上王爷此刻深幽冷冽的目光,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退下吧!”姬凤离缓缓说道。

  转瞬间,天牢中的守卫便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随着他来的侍卫侍立在他身侧。

  晚风冶荡,吹起姬凤离一身白袍,这是他平日在寝宫所穿的便服,来时慌张,也未曾赶得及披上披风,夜风之中,只觉得寒意沁体,极是寒凉。

  他朝着花著雨远去的方向遥遥望着,就在侍卫们以为他要凝立成一座石像时,他慢慢转过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合住折扇,动作缓慢地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在折扇即将合住之时,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半开半合的素白扇面上。

  花著雨随着萧胤一行人纵马离去,起先还生怕姬凤离反悔追上来,便随着他们平安无事地出了禹都,她知晓,姬凤离终于是要放她走了。刹那间心头涌上来的复杂滋味,让她品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心情。

  禹都的渡口,萧胤早已安排好了行船。其实他早在去救花著雨之前,便做了周密的安排,一旦将花著雨从天牢里救出来,便带着她连夜出城,当晚便经由水路离开禹都。

  花著雨掀开舱帘钻入到船舱中时,丹泓早已疾速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道:“将军,你总算是出来了。这些日子,在牢中一定是受苦了吧?”

  花著雨伸手抚上丹泓的肩头,轻轻摇头笑道:“你看我像受苦的样子吗?倒是你,这些日子瘦多了。等回到北朝,你这个公主可要好好养胖了才行,北朝的男儿可是都喜欢丰满健壮的姑娘。”

  丹泓看到她还有心情打趣,顿时心中一松,笑道:“凭什么他们喜欢丰满的,我便要养胖?”言罢,眼圈一红,“将军,终于等到你随我们到北朝了。”

  花著雨闻听此言,慢慢地坐到了船舱内的藤椅上,脸色沉凝地说道:“让你大哥进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萧胤正在外面吩咐侍卫们开船,丹泓忙出去将他请了进来。萧胤掀帘走了进来,他早已换下了黑衣,摘下了蒙面黑巾,俊冷的容颜在灯下分外魅惑

  “将军,什么事?”丹泓轻轻问道,忽然跺脚道,“将军是不是在担心平,康和泰?想要等他们一道走?”

  花著雨摇摇头,抬眸对萧胤道:“今夜,承蒙北帝冒险去牢中救我,我万分感激。可是,我不能随你们走!”

  “为什么?”丹泓惊讶地喊道,“他们说你杀了太上皇,侯爷和无双已经在烟都举旗造反,你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萧胤听到花著雨的话,似乎也极是震惊,抬眼瞧着她,沉默不语,俊冷的眸中满是不解。明明方才花著雨一意孤行,一定要离开姬凤离的,到了此时,为何又不走?

  花著雨明白两人的疑惑,的确,眼下禹都确实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可是有些事情查不清楚,她如何能甘心离开?

  “我在禹都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我必须回去。何况,就算要离开禹都,我也不能随着你们到北朝。我打算等禹都事了,就到烟都去寻我爹爹。”

  “你还是不放心姬凤离,还是没有对他死心?”萧胤忽然开口说道,紫色的眸子沉如幽潭,瞳仁中有星点寒芒闪耀,“他明明已经,…‘…已经决意和你分开了,不然今夜,我们是不可能会从牢中安然离开了。可是你,…‘…为何还要为了他回去?”

  花著雨抬眸望着萧胤,她不太清楚萧胤此时是否还没有恢复记忆,可是他是那样骄傲之人,竟然以一国之尊的身份到天牢中去救她,那是多么沉重的情意。可是,她现在真的是不能再让他付出了。

  “我确实有事要做。而且,我决意离开他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世,我打算孑然终生,不会再沉浸在情情爱爱之中了,那样太伤神,一个人纵情江湖多么潇洒。”花著雨浅笑着说道,不管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不管他是否恢复了记忆,她都应该让她对他这个人彻底死心。

  萧胤闻言,脸色霎时苍白,低头无语,紫眸中光芒顿时黯淡下来,一如沉寂的黑夜。船舱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丹泓见状轻声说道:“将军,难道,你要去烟都,是要襄助侯爷吗?”

  花著雨摇摇头,“有些事情,我总是要弄明白的。”她从藤椅上站起身来,目光轻柔地扫过萧胤和丹泓的脸,低声道,“我今夜之所以来渡口,是要看着你们离开的。南朝如今烽烟将起,你们还是速回北朝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好的,丹泓,你就不要挂念了。”

  花著雨说完,朝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萧胤道:“你们一路顺风。”言罢,她转身出了船舱。

  丹泓素知她的性子,知悉拦也拦不住,只得泪眼朦胧地将她送到了船舱口,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行事。萧胤也没有阻拦她,或许,他比丹泓更清楚她倔强的性子。

  渡船抛锚,即将开行,花著雨纵身一跃,跳到了岸边。

  入夜已久,月上中天。

  夜风拂动水中残月,几点星芒随波聚拢,又随着大船的行走而散开。江上水流汹涌,就如同花著雨此时的心情,起伏汹涌。

  丹泓站在甲板上,一直朝着花著雨恋恋不舍地挥手。

  大船渐渐远去,一直到看不见时,花著雨方看见萧胤披着大氅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凝立在甲板上,朝着她这里默默凝视着。灼热的目光,穿透寒冷的夜雾,直直地凝结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醉仙坊二楼的那间小巧玲珑的雅室内,姬凤离静静坐在嵌着红玉的梨木束腰桌前,桌上放着的杯子是他最为喜爱的“雪玉杯”,色白如玉,质薄如纸。

  酒水因杯浅而不留底,那清幽剔透的色泽似乎在引人执杯一饮而尽。可是姬凤离却握着雪玉杯,迟迟都没有饮下去。

  自从昨夜她走后,他便径直来到了这里,从深夜一直待到了正午,他一直枯坐在此,一动也没有动。昨夜和萧胤一番决斗,让他内力极是受损,兼之昨夜一夜未眠,他脸色极是疲惫。

  楼下的大厅内,丝竹声声,歌声悠扬,极是喧闹。

  这里是他以前收集情报的地方,自从做了摄政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可是今夜,他忽然想来,因为他忽然害怕起那个深宫的幽静来。因为他会觉得寂寞,觉得绝望,觉得幽冷。

  可是到了这里,他发现,纵然再是喧闹,他还是感觉到寂寞感觉到绝望感觉到幽冷。

  他握着杯子惨然一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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