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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帝胤下旨,以谋逆之罪赐陈国公与陈国夫人自裁,废皇后何氏为庶人,其兄弟四人皆处斩;何家亲族门生共二百余人,皆贬为罪民,流徙南疆。

  三月初五,册封贤妃裴氏为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晋裴令显为上将军,加一等侯爵,封武定侯;加赐八百里殷川为宁国长公主封邑。

  一纸诏书,震动天下。

  已出嫁的公主再加赐封赏,并不是没有先例,如南秦长乐公主远嫁乌桓,帝后爱之甚笃,每逢岁春寿辰必厚赐财帛礼器、珍宝无数……然而从没有哪朝哪代,敢以国家疆土陪作公主嫁奁。南秦满朝哗然,群臣进谏的奏疏堆积宫门,帝胤令宫人当殿焚烧,再有谏言者,与奏疏同焚。

  此时远在北齐宫廷的长公主,却是风光无边,朝野称颂。

  一介和亲公主、废帝之女,独占荣宠至此,可谓前无古人。

  伴随着北齐史官谀辞盛赞,亦有南秦朝野骂名纷起。长公主昔年旧事又被愤怒的文人仕宦再度被提及。废帝之女的出身、暗传宫闱的秽闻、骄奢弄权的铁证,不知成就了多少稗抄野史、秘闻杂录……杀不尽的天下苍生、防不住的悠悠众口,即使是至高君王也莫可奈何。

  然而对于昀凰,无论是太子妃的荣耀,还是长公主的骂名,都已不重要。

  对于南秦帝胤和北齐国主,也只是八百里殷川之争落定尘埃,数十万大军的对峙消弭于无形。殷川名归南秦之壤,实纳北齐所辖,两国各得其所,边民商贾皆可出入。议定重开商贸,准许盐铁货贩,北牧南耕,互通有无。辖所官吏既有北民也有南人,如同市井混居,三族相融。

  因着连番几桩大事的耽误,御驾巡幸燕山行宫也延缓下来。就在诸事俱备,只待銮仪起驾的前夕,皇上忽感风寒,御医担忧他能否经受鞍马劳顿,劝其暂缓出巡。

  "皇上还是执意要去?"骆皇后慵然倚着锦靠,从晋王妃手上啜了口参汤,淡淡瞥向昀凰。宫装素颜的太子妃垂手侍立一旁,恭然应道:"今日群臣进谏,父皇也略有些动摇,不若之前坚持。"骆后闻言不语,只是摇头苦笑。

  "母后放心,臣媳也当尽力劝谏父皇。"太子妃温言低眉,态度柔顺。

  "如此甚好。"骆后颔首,"让皇上好好将养身子,以龙体为重。"

  昀凰叩首告退,晋王妃起身送她至殿外。

  小世子承晟十分喜欢这位温柔和顺的太子妃,也追在她身后,不舍得她离开。

  内殿珠帘摇曳,只留骆后一人静静倚了凤榻,望着透入地上的晨间光影,端庄面容骤然浮上阴霾,喃喃自语道:"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去。"

  承晟牵了昀凰的衣带,奶声奶气将她前日教他的南朝歌谣唱了一遍。昀凰与晋王妃骆臻相视而笑,直夸他唱得极好。承晟常被骆后和母亲责备,除了底下奴才,难得有人真心夸他,因此越发赖在昀凰身边撒娇不已。

  "承晟,又在顽皮。"

  远处一声低斥,吓得那孩子慌忙躲到昀凰身后。

  迎面却见晋王撑了伞,在初春细雨中翩然而来。他走得极快,将侍从都远远抛在后头,步履间袖袂翻飞,衣带当风。昀凰牵起承晟,远远朝他微笑。

  也不知是几时下起的雨,细细蒙蒙,洒了一天一地。

  三人含笑见礼,这些日子常在中宫侍奉骆后,晋王夫妇与太子妃时有相见,也不若初时拘束。晋王俯身唤承晟,孩子却有些怕他。昀凰牵了他小手,轻轻交到父亲手中。晋王抬目看昀凰,只是极轻快的一眼,指尖却酥酥拂过她掌心。

  身后便是骆臻,左右也是耳目,昀凰蓦然缩手,耳后已有几分灼热。

  却听鸟鸣啾啾,承晟欢叫一声,从父亲袖袍里发现了个玲珑金丝笼,里头是一只羽色斑斓的珍雀。骆臻脱口喜道:"你果真替母后寻来这稀罕鸟儿。"

  昀凰觑着有趣,也伸指逗了逗鸟儿,莞尔道:"殿下真是有心人。"

  "当心。"晋王抬手一挡,以广袖遮住昀凰的手,"这鸟会啄人的。"

  晋王妃忙接过鸟笼,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嗔道:"他只对这些细碎玩意儿有心。"

  鸟儿受了惊吓,在笼中扑棱棱乱飞乱撞,晋王低头对承晟一笑,"拿进去吧,当心惊着它。"承晟欢喜地捧了雀笼,一路小跑入殿,骆臻也忙不迭地跟了进去。

  二人回眸相视,他目光复杂莫名,令昀凰心中微窒,侧了脸不愿再看他。晋王缄默片刻,终究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方才见了御医,听说父皇颇为动摇,有意延后出巡。"

  昀凰一凛,抬眸看向晋王。

  他眼里锋芒闪动,透出不容退让的决然,以只有她能听见的语声说:"岁不我与。"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旦夕祸在,时不我待。

  风裹斜雨扑进廊下,沾湿鬓发,初春天气里,蓦然起了彻骨深寒。

  是夜,宫中离奇起火,将皇上所乘的玉辇烧毁。

  同时被大火毁坏的还有皇后仪凤旗、翠华旗、入跸旗等细小物件。毁坏御用之物是死罪,龙辇更是天家威仪之表,毁于火中,是为凶兆。皇上闻知大怒,将当夜值守的侍丞、内侍、宫人一并杖责,两名疏忽职守的侍丞被当场杖毙。

  将近天明,雨势更急。

  昭庆宫中灯火通明,内臣近侍在外面雨幕里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太子、太子妃、晋王、大侍丞俱在里边长跪请罪。皇上余怒未平,整宿不曾入睡,深凹的眼窝越发塌陷下去,格外阴沉。骆皇后病势初愈,侧坐一旁苍白了脸色,也不言语。

  "凶兆?"皇上冷哼,徐徐扫视眼前诸人,"你等劝谏无果,便借着这大凶之兆,好拦住朕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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