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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那孩子见了母亲,小嘴一撇便要哭出来,转眸却瞥见骆后睁开了眼,冷冷目光吓得他立时绷紧唇角,再不敢出声。骆臻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平日都是捧在手心的宝,半句重话舍不得说,而今被迫送到宫里教养,还不知受了多少罪。

  "这就心疼了?"骆后笑着,斜目睃她。骆臻忙道:"姑母教严,也是为了晟儿好,以往是我疏于管教,如今才累得姑母操心。"

  骆后笑笑,伸手取下孩子头顶的书:"承晟这孩子都是被你惯的,你瞧,早间叫他背书,他倒耍赖将书掷在地上。我便罚他头顶书本立在这里,什么时候背得了再准离开。"骆臻无奈,蹙眉瞪了孩子一眼。骆后柔声问:"承晟,我这样罚你,你服是不服?"

  孩子低低抽泣:"晟儿知错了。"骆后满意地点头,却又叹息一声:"你是晋王世子,生就嫡长之尊,往后身系重任,凡事要听从祖母和母亲的话,记得吗?"

  五岁孩童并不懂得什么嫡长,只是茫然点头。骆臻心里却暗暗回味那"身系重任"四字,想着姑母对晟儿寄予的厚望,有心栽培他为日后储君。一旦尚尧登基,非但皇后之位,连往后皇太后之尊也非她莫属。以姑母今日之威风,她亦要胜之百倍。

  "适才见着太子妃了?"骆后冷不丁开口,骆臻忙敛回心神:"是,适才在殿外见了。"

  "的确是个美人。"骆后叹息一声,语带惋惜,"可惜尚钧无福。"

  见她又提起瑞王,骆臻也黯然语塞,不知该不该劝慰。骆后自言自语道:"这女子气度不凡,颇似我年少时候。入觐那日,我在大殿上远远一瞧就觉着喜欢……可惜,她嫁错了人。原本我是想好好疼她的,如今也怪不得我了。"

  骆臻不以为意:"她远嫁而来,在朝中无凭无势,还不是任凭姑母揉圆捏扁。"

  "她身边有太子,身后有南秦,皇上对她也颇垂青。"骆后慵然支颐,自嘲地笑笑,"若有心争起高低,倒也麻烦。当日让尚尧出使南秦议定联姻,倒真应了老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骆臻闻言尴尬,便赔笑道:"姑母已教训过她,适才看她也颇知道分寸。再说她身边也是姑母的人,在这宫里还能翻天不成?"

  骆后莫测高深地一笑,转过了话头:"尚尧这会儿正陪着皇上吧?"

  "是,父皇退朝便召了他去议事。"骆臻垂首想着,也不过多会儿的事,就已传入中宫,姑母的耳目果真厉害。正思忖间,侧殿垂帘一动,蹿出团黑影子,直滚到骆后脚下藏起。帘后传来云湖公主的娇叱:"哎呀,作孽的东西!"

  骆后弯身抱起那墨色碧眼的狸奴,怜惜地抚摸过水滑皮毛:"又吵什么,你惊着它了。"云湖公主一掀珠帘迈出来,气呼呼道:"这小孽障咬死了那只金眼凤冠鹦鹉。"

  "啊!"骆后惊怒,抚在黑猫颈背的手骤然收紧,将猫脖子掐住,"这畜生,真是忘恩负义,枉我好吃好喝供养你!"黑猫被掐得四脚乱蹬,眼看要毙命了,骆后却慢慢松开了手,嫌恶地将它拎了脖子远远扔开:"滚!"

  承晟平时极爱那猫儿,适才吓呆了,这时忙奔过去将猫抱起,哇一声哭道:"皇祖母饶了猫儿,它再不敢了,求您饶了它!"骆后瞪一眼承晟,朝骆臻冷哼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妇人之仁。"骆臻见她着恼,忙笑道:"不过是只猫,叫人勒死扔了便是,姑母何苦气坏自己。"

  承晟一听母亲也要勒死这猫,越发大哭起来。

  骆后冷冷瞥了那猫,目光扫过承晟稚气的小脸,这孩子眉目酷肖母亲,唯独薄唇高鼻透着父亲的影子。骆后怒色渐敛,眼色却也冷了下去:"我不怪这猫儿吃鸟,怪只怪它忘恩负义、不知死活!"云湖原本袖手站在一旁,听了骆后咬牙切齿之言,不由得同骆臻面面相觑。

  今日是承晟每隔五日可回府一次的日子,骆臻早早便来接他。被这猫儿一闹,骆后甚是心烦,便打发了晋王妃和世子先行退下。云湖疼爱承晟,允他将猫儿带回府去,又好言哄得他破涕为笑。

  待骆臻母子离去,云湖才觑了骆后脸色道:"母后,萱姐姐和晟儿都是自家人,为何你总对他们不冷不热?"骆臻的乳名唤作萱儿,云湖自幼与她一同玩耍,叫得惯了总不改口。骆后闻言沉下脸来:"她如今是晋王妃,还唤什么萱姐姐,不成体统!女子出嫁从夫,便算是夫家之人,娘家事一概莫论。"云湖怔了怔,不服道:"日后我嫁了人,母后莫非也将我视作外人?"骆后恼怒:"你自然不同,和她如何比得!"云湖争辩道:"她不也是你的媳妇,五哥的妻子嘛,就算嫁了人也算不得外人。"

  骆后蓦地沉默,目光幽幽一转,化为冷笑。

  云湖扶了她缓步向暖阁而去,这一场病下来,骆后身子差了许多,步履间流露老态。暖阁中专门饲养金眼鹦鹉的笼子大敞,鸟儿已不见,却余几点血迹洒在金丝笼上。骆后抚了鸟笼叹息:"这猫儿真该杀。"云湖蹙了蹙眉,方欲劝她息怒,却听她幽幽道:"可我放它一条生路,暂且不杀,你可知是为何?"

  "自然是母后仁慈。"云湖笑道,"再说猫儿捕鸟是天性,它也不是存心……"

  "仁慈?"骆后骤然回身,扬眉笑了。

  云湖公主惴惴住口,不敢答话。骆后抚着鸟笼,曼声道:"你瞧,鸟儿已经没了,杀掉猫儿无济于事,倒不如养它下来将功折罪,杀几个龌龊鼠辈也好。"她瘦削手指将金丝悬垂的鸟笼滴溜溜一拨,"既没了鹦鹉,便再捕一只来,多养几日也是一样。"

  到底是母女连心,云湖只怔得片刻,刹那间心念电闪,已全然明白过来。

  "母后!"云湖脸色剧变,"你,你疑心五哥?"

  骆后曼声笑:"我谁也不疑。"

  "可是你说什么忘恩负义,那不是疑心五哥是什么?"云湖情急下连口齿也乱了,背心冷冷渗出汗来,那些原本潜埋心底、不敢深思的疑虑轰然涌上心头。骆后却转到另一只金丝木精雕的长方鸟笼前,拿小银钩拨了拨里头几只幼雀,满意地颔首而笑:"再驯顺的鸟儿,翅膀总有硬的一日。要说最听话的,还是雏儿。"

  "所以你将承晟带在身边养育?"云湖失声道,"日后五哥纵然登基为帝,你也一样会……"

  "会怎样?"骆后回身侧目,冷冷地瞧着她。

  云湖却不敢说,冷汗涔涔而下,那几个字盘旋唇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骆后笑了,纤长指甲拨过鸟笼上颤颤的银丝:"傻丫头,往后五哥还是你的五哥,臻儿还是你的皇嫂,什么都不会改变,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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