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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贺兰却挡在了承煜的面前,只是抱着秦承煜不放,忍着疼道:“请你不要打承煜,是我的错,你打我吧。”秦鹤笙拿着皮带僵在那里,秦太太趁着空赶紧上来夺他手里的皮带,冲着外面的侍从官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大公子和少奶奶出去,赶紧去请医官来上药。”那些侍从官看太太发了话,慌得都进来扶了秦承煜和贺兰出去。

  秦鹤笙早就跌坐在椅子上,满脸铁青,气喘吁吁。秦太太道:“你这心脏的毛病是越来越重了,还总是动怒,这样下去怎么了得。”秦鹤笙道:“你不要管我,我有这样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还活着干什么?”

  秦太太偏袒承煜,很不平道:“兆煜有哪一点能与承煜相提并论,我到现在还怀疑他到底是姓秦还是姓金。”秦鹤笙怒气未消,“你不要借题发挥,兆煜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倒是贺兰,真是让我放心不下。”

  秦太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鹤笙道:“我让仲祺派人去邯平查了查贺兰的底细,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贺兰的姨妈梅太太,就是金士诚在邯平的旧情人!”秦太太闻言也是一惊,失声道:“什么?竟有这样巧的事儿!”然而她跟随秦鹤笙许多年,自然心思通透,这会儿眉心微微一蹙,转念一想,却道:“那人姓梅,又与金士诚有关系……”

  秦鹤笙看一看秦太太,半晌叹了一声。秦太太道:“去年的那起剿匪错案,你口上说处罚,把高仲祺从邯平调回来,反而升了他的官,我倒还记得清楚,那报纸上登载的错轰的别墅主人就是姓梅,是不是你为了处置金士诚,连带着把贺兰的姨妈给……”她说到这里却住了口,那脸上浮现出了惊愕的颜色。秦鹤笙阴沉沉地道:“不能让贺兰留在咱们秦家。”

  秦太太却道:“你又不是没见承煜刚才的情形,你赶走贺兰,只怕也同时赶走了承煜和咱们的孙女了。”秦鹤笙脸色一变,却又知道秦太太所说不差,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这会儿坐在那里阴着脸半天不说话,

  秦太太想了半天,只能道:“我看承煜对贺兰是铁了心,贺兰这孩子平日里言谈举止,就是不差的,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就不如顺水推舟,先看看情形再说,有些事儿不说出来,一辈子也没人知道。”

  秦鹤笙那脸上阴晴不定,静默了半晌,却把手挥了挥,道:“你出去吧。”秦太太转身往外面走了几步,忽地回头谨慎地道:“鹤笙,你可不要一时犯糊涂,刚才承煜说得那样坚决,贺兰不能有事,除非你想要承煜的命。”

  秦鹤笙那脸上一片无可奈何的颜色,他年岁已大,这般急怒交加,已然是呼吸急促,这会儿气喘道:“行了,这事儿以后再说。”秦太太出了门,对站在外面值班的侍从道:“叫陆医官来给大帅检查一下。”那侍从听了,立即就去打电话了。

  笙歌酒后,何似无情

  天已经很晚了,路边都是些小摊贩摆着摊子,汽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高仲祺侧头看着车窗外,光怪陆离的路灯从车窗上扫过,也映着他的脸,光与影的变换,他这几天脸色阴郁,一直就没说什么话,许重智坐在倒坐上,很是担心。

  那车行了不一会儿,司机就道:“参谋长,到清风楼了。”

  高仲祺转过头,就见清风楼的外面站着许多穿长衫的便衣,眉眼严峻,神色间自有一股杀气,许重智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道:“这个陈阮陵身边的随护保镖还真不少,等闲人近不了他的身。”

  因扶桑人一直要求秦大帅开放楚州各大港口,说什么商务租用,暗地里却是妄图把楚州作为一个向内地输送军火的通道,这个陈阮陵就是扶桑领事馆派来游说的,大帅屡次拒绝了他,陈阮陵仍不死心,深知目前在俞军中的掌权人物,除却秦大帅,段督办,就是高仲祺了,他便直截了当地下帖子来请高仲祺。

  高仲祺冷笑道:“他越大张旗鼓越好,免得给我添口舌是非。”许重智说了一声“是”。他们此行带的人也不少,正是一个警卫队,此刻全都下了车,沉默冷淡地在外守卫警戒,与陈阮陵的随护对峙。高仲祺下了车,被侍卫簇拥着进了清风楼,清风楼早就被清空,闲杂人等,自然是都不许入内的。

  到了晚上点钟,桌上的菜肴已经冷了,另有两个大酒坛,一个已经空了,横倒在桌面上,另外一个也只剩下了半坛酒,正是酒酣耳热之际,高仲祺靠在椅子上,外套上的扣子全都解开了,端起酒杯朝着对面那人道:“想不到你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陈阮陵西装笔挺,包厢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更衬得面如冠玉,一派儒雅,此刻微微一笑,道:“家母是陈家七小姐,陈家在泸州,是几代相传的酿酒世家,参谋长夸我酒量不错,那么我也正应了中国人那一句古话,家学渊源。”

  高仲祺道:“原来你母亲是中国人,你怎么给扶桑人办事?”

  陈阮陵笑道:“不巧得很,目前在金陵大使馆的扶桑公使长谷川弘治,正是家父。”

  高仲祺闻言,眉棱骨不经意地一颤,倒好似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哈哈大笑,“那陈先生活得很不容易,世人总有理由骂你,你也总有理由反驳。”陈阮陵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宠辱不惊地道:“何必去反驳,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我早就看惯了。”

  高仲祺爽朗地一击桌子,道:“你有这份超脱之心,倒也难得,为君此句,就该痛饮一杯。”他亲自为陈阮陵倒了酒,两人举杯饮了,陈阮陵放下酒杯,却又笑道:“高参谋长错了,俗世之人又有几个能超脱的,功名利禄这四字,耗尽了多少人的心思,就连高参谋长,不也是明里暗里活动着,如今在俞军上,恐怕有过半数的大员,都是参谋长你的人了,就连鹤帅身边的唐副官,不也是要看着高参谋长的眼色行事么。”

  高仲祺抬眸看了看陈阮陵那副处乱不惊的样子,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陈阮陵本就是有图谋而来,怎奈从开始吃酒到现在,高仲祺却时而扯一扯川清风土人情,时而又问一问扶桑民俗,陈阮陵始终找不到话锋,好容易到了这样一个关口,他便立即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陈某虽来楚州不长时间,但也久仰参谋长威名,深知参谋长乃当世之英雄,国家之栋梁,定然不会屈居于他人之下,若能与我们扶桑合作,那么便是如虎添翼,日后飞黄腾达,这川清河山决跑不出参谋长之手。”

  他侃侃而言,言语之间含着无数挑拨,高仲祺转着手里的酒杯,忽地冷笑一声,那右手一动,便疾快地从枪套里拿出手枪对准了陈阮陵,玩味地笑道:“陈先生,本来咱们喝得如此畅快,可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陈阮陵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双手伸出,手心朝上那么无所谓地一摊,微笑道:“即便参谋长现在杀了我,你想得到的一切再等个年,全都不成问题,只是……参谋长等得了吗?”

  高仲祺嘲弄地笑道:“与你们扶桑人合作,我又能得到什么?”

  陈阮陵从容道:“江山、权势、财富、美人……”他顿了一顿,轻轻一笑,“只要参谋长想要的,你一句话,扶桑将不计一切代价为参谋长铺平道路。”

  他握枪的手无声地一颤,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光来,不禁重复道:“我想要的……”

  若想控制一个人,必要先知道这个人最想得到的是什么,陈阮陵原本就觉得这个高仲祺心思复杂,实在无法看透,更是难以驾驭,所以他一言一语都很是小心,此刻目光微微一闪,坚定不移地抓住了这个契机,缓慢地说下去,“人生如一场虚空大梦,朝华白首,不过转瞬,若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生在这世上,也算是白走一场了。”

  高仲祺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陈阮陵身后的那扇窗上,窗外是黑沉的夜色,恍若搅了半桶的墨漆,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窗外的街面上没有一个人,那四下里一片死寂,桌上的火锅依然冒着热腾腾的沸气,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太多,这川清河山本就应该是他们家的,他这么多年,一步步图谋,为的就是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结果了秦鹤笙,但是秦家的其他人,自然也不能留。

  尤其是秦承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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