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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承煜点头,“那也好。”便跟着贺兰出门去了后面的花园。花园里月色遍地,又点了灯,映照了好大一片,园角种着几棵黄桷树,树下种的几乎都是很名贵的茶花,尤其多的是玫瑰连蕊和鸳鸯凤冠,四周还有好几处蔷薇架子,花开得芳香四溢。

  噜噜是一只遍体雪白的狮子狗,圆滚滚的乌黑眼睛,漂亮得像个小女孩子。贺兰把噜噜放在水盆里,噜噜极怕水,非得人手按着才行,贺兰一个人又按不住,噜噜正对着贺兰扑腾起水来,溅了贺兰一身,连头发都湿了,秦承煜忙道:“我来帮你吧。”

  贺兰道:“噜噜最不老实了,你小心它溅你一身水。”秦承煜笑道:“没关系。”他才要伸手帮忙,却不料噜噜更要闹起来,站在水盆上一阵猛抖,湿淋淋的水珠飞溅而来,眼看着一盆水变成半盆水,贺兰连退了几步,笑着道:“噜噜,你再闹我就恼了,我可要打你的……”

  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这会儿又被扑了一身的水,连乌黑的眼睫毛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她的眉眼是天生的妩媚弧度,眼形恍若一瓣桃花,眼尾稍向上翘起,睫毛极长,好似随时都能欺入眼里,弄得眼睛总是水汪汪似的。

  他望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半晌笑道:“你恼起来真的要打它么?”

  贺兰道:“那是自然,我发起脾气来很凶的。”

  秦承煜点点头,笑道:“这个我亲眼见过,你刚才对蔡老板的样子,果然很不给面子,弄得我都要小心翼翼地与你说话,生怕哪句话不好被你顶回来。我知道你烦厅里那群人,但我跟他们不一样,可不是什么一丘之貉。”

  她不由好笑,瞧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他抬起眼眸看她,脸上那一抹笑容却仿佛是在揶揄她,道:“反正我不是跳蚤。”贺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损蔡老板那一句,便扑哧一笑,眼珠亮晶晶的,开口道:“你这人倒挺有意思。”她顿一顿,颦起眉头,把嘴一扁,“我顶烦那个蔡老板,姨妈也不喜欢他,说他谋了兄弟的产业,最是不地道的一个人,他还总到我们家来,他那个下巴长得……怎么就那样长,仰起脸的时候能搁得下一盏茶,若是低着头走路,能绊自己一跟头。”

  她这样惟妙惟肖地形容了一句,竟把秦承煜也逗得忍不住,望着她笑,两人在树荫下面很快洗好了噜噜,贺兰把噜噜擦干净了,抱着噜噜站起来道:“你进厅里去吧,里面那样热闹,一个人在外面站着有什么意思?”

  秦承煜道:“里面吵得很,我委实受不住。”

  贺兰道:“那你还来?”

  秦承煜一摊手,很是无可奈何地笑道:“我是被薛叔骗来的,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地方,实在受不了这些热闹,又不好折了薛叔的面子,只能先忍着。”他这话一出口顿觉懊悔,看贺兰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立即道:“贺兰小姐,你别误会,我……”

  贺兰却笑道:“我们这个地方乌七八糟得很,你知道就好了,以后可不要再来了。”她抱着噜噜转身要走,秦承煜内疚极了,忙道:“贺小姐,我……对不起。”

  贺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他满脸歉意,竟是比她还要不好受的样子,禁不住一笑,“我知道了,你可不用再这样忙着道歉,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你也未免太认真了。”

  秦承煜看她笑了,那样美丽可爱的一个笑容,便仿佛雨过天晴一般,这才松了口气,不禁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到厅里去受那些人的闹腾吧,只跟贺小姐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我这心就上上下下好几回,看是要得心脏病了。”

  贺兰笑道:“算了,还是你在这里坐着,我走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噜噜擦干净放在地上,自己又去洗澡换睡衣,不多一会儿就穿着白色蕾丝裙子从浴室里出来,因是夏季,落地窗开着,雪白的薄纱窗帘一层一层地垂下来,直拖到地毯上,贺兰随手拿了一本《哈姆雷特》看,才看了没几页,噜噜忽然叫了几声,一路钻到窗帘里去。

  窗帘后面就是露台,贺兰生怕噜噜从露台的栏杆缝里掉下去,慌就一路跟着跑到了露台上,就见噜噜窝在露台一侧嗅着它的食盆,贺兰心想一定是巧珍疏忽了,把食盆放在这里忘了收,她过去蹲下身来抱起噜噜,噜噜呜呜地挣了几下也就老实了。

  她抱着噜噜转身的时候又一次看到秦承煜,他还是站在园子里,却仰头看着站在二楼露台上的她,她的睡裙很长,裙角将她纤白的脚面都盖住了,乌黑的头发垂下来,簇着雪白莹润的面孔,更是明眸如水,香腮似雪。

  他仰着头看她,贺兰扶着乳白色的栏杆,向他道:“你要在那里躲一个晚上么?”秦承煜摊手无奈地一笑,“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贺兰笑了一笑,抱着噜噜进屋去,不一会儿又把自己那本《哈姆雷特》拿出来,从二楼阳台上扔给他,道:“这本书是我的,园子里灯又亮,你看看书解解乏闷吧,看完再给我也行,可有一样,要是把我的书弄坏了,你要买新的赔我。”

  秦承煜接住了那厚厚的一本书,抬头笑道:“谢谢。”贺兰抱着噜噜,向他摆摆手,便转身进了屋,顺手将落地窗关上,又将窗帘一拉。秦承煜看着她的影子消失了,便低下头来望着手中的一本书,那书是硬壳烫金,他觉得指腹间有些潮湿,书壳子上也有一点水渍,想来是从她头发上落下来的水珠掉在上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只望着那一本书,竟然微微地笑了笑。

  大厅里依然开着雪亮的灯,梅姨妈翘着兰花指,从糖果盘子里拿起一颗糖,慢慢地剥开,楼下依然是一片欢声笑语,壁炉上的豆釉刻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鲜艳的芍药,被烟气酒气脂粉气熏着,筹码一堆堆地堆在桌上,恒发银行的吴经理一面搓弄着光滑的麻将一面笑道:“我听说梅太太最近做公债做得风生水起,发了好大一笔吧?”

  梅姨妈便笑着瞧了他一眼,耳垂上一对钻石坠子在灯下滴溜溜地转动着,光芒四射,“吴经理说这话就是挤兑我,我那点钱拿出来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不瞒你说,我这阵子霉星高照,股票被套牢了不说,连做的那几笔公债,都亏了一大半。”

  吴经理便笑笑,也就不说了,薛督军却道:“我倒是想买吉泰烟卷的几支股票,只是眼下顾虑太多,不好动手。”梅姨妈低着头看牌,听着薛督军说完这一句,却嘴唇一抿,微微一笑,一幅了然的模样,几个人又打了几圈,梅姨妈闲话似地道:“你今天带来的太子爷难伺候得很,倒像个文质彬彬的秀才,等着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呢,哪里像是秦大帅的儿子。”

  薛景德那目光仿佛是黏在了梅姨妈的身上,一双眼珠子只在她的胸前打转,笑眯眯地道:“你这话没错,我们大帅对这位长子真是爱如至宝,可惜大公子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跑去国外念书,说什么决不做双手沾血的军人,把大帅气个倒仰,由着他在外面学了两年,这不又给抓了回来,狠下心来送到我这来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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