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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她终于要死了,这段跨越十年,燃烧了他整个生命与情感的爱恨孽缘,也终于要结束了。

  从此之后,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以一道玉玺,便可调大军与诸侯于股掌之上,再不必担心有人揭穿,那玉座珠帘后坐着的,不过是浅薄娇纵的凡女而已。

  她死得如此之好,居然还连带上单独前来的朱闻一一要他死在此地,真是轻而易举,从此燮国的芒刺,也将被削去。

  再没有比这更好了,不是吗?

  萧策在问自己,明明是该笑着的,他的十指却狠狠的插入皮肉之中,几乎要扯出白骨。

  “求你,救救她……”

  朱闻已经跌倒在地,他最后的声音被风声吹去,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他倒在满地的鲜血泥泞,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去,只有那一双手,还紧紧抱着怀中的躯体。

  此时,铁闩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巨木拖曳声缓缓划过耳膜。

  朱闻抬起头,双眼因极度震惊和狂喜而放出光来一一

  那道大门,竟然开了 !

  ……

  朱瑞一身玄赤色朝服,中央绣有锦绣明辉的四爪龙纹,头上珠冠也垂下九道玉旒一一这已经是标准的世子服饰了。

  他坐在御案正前,正意气风发的看着奏报,身后是一道垂帘,隔开的后堂中,燮王朱炎喝了药,正在沉睡之中。

  他手中狼毫正在疾飞,果断下着各种决定,眉宇间不断滑过怒色与狡笑,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和懦弱。

  此时侍从前来禀报,众位大臣入内议事,朱瑞眉尖一挑,道:“请他们去议政殿。”

  议政殿乃是处理政务的主要大殿,只有大朝之日才会开放,此时朱瑞第一次正式与诸人相见,君臣名分之下,自然要隆重其事。

  今日雨横风狂,春寒运转,大殿之中却整整齐齐站了两列。

  当众人看见燮王朱炎由宫人搀扶而来时,都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朱炎的步子并不算蹒跚,只是有些呆滞缓慢,他身上包了披风,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脸,倒是颇为红润。

  见他还能走路,那些关于朱炎已经重病,甚至死去的传闻立刻不攻自破了。

  朱炎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叩拜,径自走向侧堂的暖阁,随即便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呈了进去。

  朱瑞由正门步上最高之座,顿时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朱瑞的眼中闪过志得意满,随后振袖示意,“各位请起。

  为首几位大臣都是老人了,知道燮王将政权全委于朱瑞,便首先问候燮王的病体。

  朱瑞端坐正中,淡淡道:“父王身体十分虚弱,正在后堂休息,本该让你们入内探视,这么多人入内,只怕要将风寒带入,各位就隔着帘子遥拜吧。”

  这话虽似商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侧堂隐约传来的咳嗽声,似乎验证了他的说法。

  朱瑞说完,也不愿多谈燮王的身体,随即开始问起了边境的战事。

  “二哥做事也太过孟浪了。”

  他的声音仍是淡淡,听到众人耳中,却是从脊背上由然生出一道寒意来。

  “虽然狄人滋扰,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是狄人既然撤离,何苦这么不依不饶的追着?”

  他哼了一声,又道:“他还去插手朝廷与狄人的战局一一是觉得自己天下无人能敌么?!”

  这种训诫的口气,竟是对兄长所说,实在可说是严苛刁毒,各大臣互相使了个眼色,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无人开口。

  朱瑞扫了众人一眼,随后轻笑了一声,温言道:“父王让我总领朝政,就是希望我负起这个责任来,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还希望各位多多助我才是啊!”

  众人连忙跪下,连称不敢,各个都是忠心可嘉的样子,朱瑞满意的扫了一眼跪着的两正要叫起,却听殿外一声冷笑道:“勉为其难?! 你还真是能说得出口……上天怎么给你披了张人皮!”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如此毫不留情,几近谩骂,众人悚然一惊,有几个胆大的却知道有好戏可看了。

  萧淑容鬓发散乱,花容带怒,不顾左右侍从的阻挠,冲进了大殿。

  众目睽睽之下,她死死盯住朱瑞,怒骂道:“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给自己亲生父亲下药 !”

  侍卫又要来强拉,萧淑容用力挣脱着,带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划破了好几个人的脸,场面顿时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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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瑞冷眼看着,一拍座椅的扶手,“这象什么话! 淑容,神志不清了,还不把她扶出去,去唤太医来!”

  顿时便有五大三粗的侍卫上前来“扶”,萧淑容大声哭叫,却是死命朝着侧堂喊道:“王上…… 王上,您还尚在,便有人欺侮臣妾啊 !!”

  她虽不至于满地乱滚,却也脂粉不匀,鬓发散乱,众臣见不是事,正敛目回避,却不提防萧淑容又转过头来朝他们哭道:“你们各个食君之禄,却眼看着君父被人谋害还不出声,算什么肱股之臣 !”

  她这么再三再四的说起“谋害”,朱瑞再也不能无视了,他怒意上涌,身形好似气得直颤,“淑容,我敬你是长辈,又神志不清,这才没有跟你计较一一王上好端端在这,哪来什么谋害 !”

  他按捺下眉间闪过的一缕不屑 一一这个女人已经狗急跳墙了么,到大殿上来吵闹撒泼,这样一来,她今后是声誉扫地,再不会有人听她混说了。

  他眉头一扬,索性对着众臣子道:“父王身体不适,只能静养,可是如今淑容不知听了谁的挑唆,在这里生出这样的谣言来,要是传扬开去,我是万死莫赎。”

  他轻咳一声,吩咐侍从道:"去禀告父王,就说儿臣不孝,还请他移驾到此,向各位开解训诫一二吧!”

  众臣听他这么说,又早知萧淑容惯于撒娇弄痴,一心想把小儿捧上王位,之前不知生了多少事来,心中都是雪亮,连看向萧淑容的目光都略带不屑和嘲弄。

  萧淑容好似觉得芒刺在背,又是焦躁,又觉得冤屈,禁不住抽噎着哭了。

  朱瑞的笑意仍些无奈,却仍好似尽了最大的克制和忍耐一一他在心中无声暗笑道:萧淑容,你妖媚惑主的名声可算是远播朝野了,而我,人们一向视我为木讷诚朴之人,两相对比之下,他们会相信谁,实在是不用问了。

  他随即略微皱了皱眉:萧淑容为何会知道“下药”一说?是了,她一向贴身服侍父王,难免看出了蛛丝马迹。

  一丝隐秘的杀意在心中升起,片刻之间,燮王朱炎已经到了。

  他仍需要人左右搀扶,面色仍是红润,眼神却有些倦怠的迟缓平静,瞥了众人一眼,也不开口。

  朱瑞躬身道:"父王,儿臣无能,居然惊动了您一一可是萧淑容她,非要说我谋害了您 ! 父王,儿臣实在是冤枉啊!”

  他愠声说着,好似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朱炎的目光仍是凝于一点,他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你确实是冤枉。”

  “父王,这话出自淑容之口……众口铄金,记毁销骨,儿臣实在怕传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谣言,有损王室声誉。”

  “这实在是有损王室声誉!”

  朱瑞的声调微微提高,好似很是生气,臣子们都在几丈开外,根本没人看出他的眼神仍是呆滞凝于一点。

  “父王请勿动怒,各位大人看见您安好,也就放心了。”

  朱瑞微微一笑,看都不看一旁哭泣着要冲过来的萧淑容,惋惜叹道:“淑容也是担心您的身体,又心结难除,思虑过度,有些臆症了。”

  萧淑容此时指甲乱划,她毕竟是宫眷,侍卫并不敢真正用力碰触她的身体,混乱中她又挣脱出来,一头撞上了朱炎,抱着他的双臂便是

  “王上,您真的不顾惜闵儿了吗?”

  她哭着摇晃着朱炎,众臣看着这一出闹剧简直是啼笑皆非。

  朱瑞见她死命摇晃朱炎,险些把人摔倒在地,心中暗笑蠢妇,却做出一副孝顺模样,连忙上前就要制止她的拉扯,“淑容,你身体有恙,父王才不跟你计较,你在君前这么咆哮悖逆,是要给闵弟招祸 !”

  他介入两人之间,双手一挽就要拉住萧淑容乱摇乱挥的手。

  瞬间,他心中升起极为怪异的直觉,顿时警兆忽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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