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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疏真被叶秋与朱闻严令限制,在床榻上休养了三五日,终究忍耐不住,起身略作梳洗,一身便装出了府。

  街角有一家小旧馆,在条件恶劣的北疆,居然有三年陈酿的青竹叶,醉扶风,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酒馆不大,却曲径幽深如蜂巢一般,来往人客各自占据一处低谈,可说是龙蛇混杂。

  疏真轻轻挽起头上的纱帷,看了一眼那波斯商人一眼,“他相信宝藏真在回夜宫地下?”

  “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有了那幅陈年羊皮地图,再加上有人传闻,回夜宫的前身,就是当年老狄王临时驻扎之地,所以,金禅终于相信了。”

  疏真冷冷一笑,“此人素来阴险狡诈,虽然笑面诙谐,可却小觑不得——过,这块香饵实在很诱人,他不会舍得放弃的。”

  她仿佛很有感慨,“鱼见饵而不见其钩,人见利而不见其害……他还算有头脑,他的弟弟金扈,才是利令智昏的货色!”

  波斯商人仿佛很是惊讶,“这个人在北疆很少露面,难道他……?”

  疏真冷哼道:“他的刺客都到我面前了!”

  她眼中随即闪过犀利光芒,“你在北疆人脉熟,手面广,替我查探此人的下落……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跟那个装模作样的朱瑞,大概有所勾结。”

  她想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的喟然失笑——这两人都想除掉自己的兄长,夺取大位,彼此居然勾起手来,以国和狄人不共戴天的立场来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

  人在屏风后轻声对谈,劣酒的香味被熟肉的香味一醺然欲醉。屏风乃是用粗绸制成,织工稀疏可见外面的人流,有裹了缠头的天方商人,亦有身挎弯刀的波斯武士,更多是却是着皮袍的本地商人。秋高气爽正好是深入草原的好商机,酒馆里人流倒是不少。

  正在肆意行乐之时,却见街外尘土飞扬,铁蹄疾翻之下如虎似龙。看到这种情况,酒馆里气氛凝寂,顿时默然无声了。

  在座的商人既惊且疑,不久,兵士后面有一队商人进来,满身血污眼神好似见了鬼。

  “狄人……十二氏姓四十部族,全数出动了!”

  带着喘息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打大战了!”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在逢上血光之灾了——六年前我在狄人挪叶部收皮子,正逢上清远侯萧策血战江,那个尸横遍地啊……”

  “清远侯还算是仁义之师,你最多吃些惊吓,我三叔可是逢上当年狄人入京,活活把性命投在里头——好好一车丝绸都卖光了,他却偏要逗留在花馆,做了个风流鬼!”

  商人正在喋喋不休,疏真却是目光连闪,眼中不是恐惧,而是运筹帷幄的兴奋——

  “宝藏之说一出,狄人果然上下一心,要入此地掠劫了!”

  那波斯商人呵呵笑道:“好好抢一票过冬。对狄人来说算一桩美事。更何况。传说中。前任狄王曾经把中原京城地财宝都归到一处藏起。谁要是得了。恐怕再不用担心乏饿了。”

  “宝藏啊……”

  疏真玩味地笑了。好似想起了什么。眼中居然带了煞意。顿时流光闪耀。

  两人随后分别。疏真一路走过集市。但见摊铺乱卷。人们纷乱走避之下。竟是一片惨淡之象。

  裹着黑袍地天方女子嘤嘤哭着。跟随着男人惊恐地脚步。瓷器碎裂地声响在耳边响起。婴孩地哭号声随即被尖声咒骂压制了。人们互相拥挤着。连货物从袋里滑出也浑然不觉。

  仿佛洪流一般。摩肩接踵地人群快速朝城门涌去。疏真定住身形。然一身站在逐渐空荡稀疏地街市上。

  人流的衣纱从身边不断掠过,宛如潮水一般起伏,疏真偶然一回头,却在混乱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麻布斗篷牢牢包裹的挺拔身形,那熟悉的,几乎在梦中反复萦绕的身影,旧日甜蜜的慰藉,一切噩梦的源泉……

  疏真的黑眸因极度震惊而睁大,浓若点漆的瞳心好似逐渐晕染,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微微眨了眨眼。

  不会错的,那偶然回头的半个侧面,绝对是他!

  萧策!

  疏真心中有些茫然,耳边又似嘈杂不堪,什么也听不见。

  她抬起头,却觉得有些眩晕。

  天色蔚蓝,回夜宫的轮廓在高远苍穹的映照下显得似幻似真,她深吸一口气,再看时候,那快速奔跑的身形便骤然不见了!

  一切仿佛只是幻觉,疏真紧紧的咬着唇,却是连一句呻吟也不愿吐出!

  萧策。

  ***

  “他怎么会来这?”

  疏真在房中静下心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仿佛见到了鬼怪。

  叶秋骤然一听,也颇为吃惊,他的眉宇微微抽搐,低声道:“你确定是他?”

  疏真默然,倒是叶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尴尬一笑过后,又凝了眉头,“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出现在此地,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起居八座,甚至可以裂土封王的传奇人物,竟然如此装扮出现在此地……叶秋想到这,居然有些心惊肉跳了。

  他随即眼前一亮,“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宝藏?!不对啊,宝藏才出土不久,他也不可能如此之快……”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疏真微微垂眼,幽幽道:“他大概,是为了‘神宁长公主’的印信。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符

  先前那方印章,虽然看似黄金,实则却用了乌金屑,前也就罢了,后却只在北疆产出——萧策,他大概是为了那位公主殿下能驾御诸侯,才决意重铸一炉的。”

  疏真的声音虽然平淡,叶秋却只觉得满口苦涩——好似沉疴之人,不得不饮下苦饮,因为旷日持久,而变得麻木毫无所谓,只有眼底的那份清冷,让人心中一颤。

  “好端端的,怎么这份表情……好似要哭出来一样。”

  门边声音突兀响起,侍女弯腰卷起帘纱,朱闻走了进来,甲冑未除,神情也有些凝重。

  “如今情况怎样了?”

  叶秋抢先。

  “狄人十二部居甘心听从狄王之命。”

  朱闻想起方才的急报,眉微动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锋芒——

  “这次我们遇上苦战了。”

  话虽如此,整个人却还算轻松,毫无疲,他回过头,凝视着疏真的脸,又斜瞥了叶秋一眼,“叶大夫,她的病忌怒忌喜……”

  听出外之意。叶秋扎煞着手乱摆。“跟我并无干系!你不可随便乱怪罪人。”

  他随看见朱闻深邃地眼眸。懒洋洋地望着疏真。好似要胶在一起。于是连忙告辞。

  疏真裹在被中只一双玉足雪百晶莹。

  她地心绪仍有些不宁。

  “你怎么了?”

  “如果。我说沙子迷了眼。你是否相信?”

  “我愿意去信。”

  “愿意……?”

  疏真的目光闪动,一时竟不知回答,微微一笑后,心中的忧悒破云而出,暂时得了安宁。

  萧策……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叹了口气,问起了别的话题,“听说次朝觐与以往不同,竟是推到了十一、二月?”

  朱闻摇摇头道:“据说是朝廷体恤世侯,所以选了最为秋高气爽之时。”

  疏真听完,心中亮如明镜,一旦没有“神宁长公主”的压制,天下世侯必定更加桀骜不逊,到那时……

  那么,是否要原璧归赵?

  她冷冷一笑,轻轻抚摩着胸口的悸动,冷光耀眼之下,笑容中不复原本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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