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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八十二章 猜忌

  疏真微微一笑,眉间浮上淡淡阴霾,他这次看似被陷害入狱,实则人人都知事有蹊跷,于他名声丝毫无损,这一次闹得轰轰烈烈,却也让世人知晓了这位为父王钻研药材的三王子——不过几日的牢狱之灾,却换来如今朝野称颂的孝子贤名,这笔生意很是合算。”

  朱闻有些吃惊于她的奇思妙想,“就算王后再蠢,也不会行险到如此地步——她难道不怕还没抓到世子做替死鬼,父王就一命呜呼了,这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要设计缜密,行险也并非不可,更何况,只要你和萧淑容在,就不会容许世子顺利登基上位——只要他一日不是国君,便有一日翻案的可能。”

  说到此处,疏真黑眸为之一凝,幽深之色越重,“另外,你不可将目光一味放在王后身上。世人总是觉得牵线木偶能在掌中随心所欲,却不曾想过木偶也会自己拨弄丝线。”

  朱闻目光霍然一闪,瞬间警觉起来,“你的意思是……三弟他!”

  “目前局势混沌未明,这也不过是个假设,并非一定成真。”

  疏真看向床畔的清俊男子,黑瞳中染起一色玩味,“你一向怎么看待这位三弟?”

  朱闻不防有这一问,仔细思索后,叹了一声,道:“璞玉天成,是个可以不理会凡尘烦扰的人。”

  疏真凝望着他,清澈黑眸仿佛可以透视人心,“你很羡慕他……”

  朱闻许久没有出声,良久,才涩声道:“我与他志向不同,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的黯然,却是将平日的犀利冷峻都变得柔和起来。“真正要说有些介意的,却是他少年时平安喜乐,身边总有人关怀注视,而我孑然一身,即使战死沙场。也不会有人为我长夜垂泪。”

  他想起王后。此时心中已无怨恨酸楚。却只剩下绵长遗憾。那般阴郁不乐地少时岁月。终究是人生第一道风景——那样地开端。终究留有遗憾。

  柔腻微凉地玉手覆在他地手背上。并无任何动作。却于朦胧光华下宛如莲花盛放。抚平他心中地伤疤。

  “这世上鲜少人可以真正平安喜乐。你又怎知你是不幸地?比起他深锁深宫。我却觉得你长驰疆场更显自在。”

  疏真凝目看着他。晶莹剔透地眼波中。漾出坚定和温柔。在朱闻看来。却是比世上任何明灯都要让他感觉敞亮!

  窗外日光正炽。浅浅深深地印上竹帘。将纱幔也打得斑驳。房内两人此时双手相叠。靠得极近。女子身上地独特冷香与朱闻地清檀味道缠染在一起。显得格外暧昧。疏真咳了一声。仿佛有些发觉。不着痕迹地将身子侧过些。格开了两人之间地距离。

  那般迷离地神韵在此刻烟消云散。她声音清晰沉静。传入他地耳中。却恍如隔世

  “过往种种已不能改变,你也无须去介意,更何况,我不认为这世上有如此不染凡尘之人。”

  说到此处,她低下头,双眸浸润在阴影中。却更显得如冰似雪,“这样的宫闱,呆久了,再怎么淡泊无争的人,都会被染黑了心肝,你这位三弟并非圣贤,我不觉得他有此定力。”

  她声音越说越低,胸腑之中却激越自生,说到中间那句时更是意有所指。仿佛沉浸于什么异样地情绪之中。

  窗外海棠的枝条上绽满了绯红。时日越发见热,窗上新换了雨过天青色蝉翼纱。朦胧如烟,和暖的风吹得那轻薄地窗纱微微拂动,原本的清凉惬意,迎入萧淑容眼中,却越发焦躁不耐。

  安乐侯在一旁垂手而立,对这位姐姐的大发雷霆却是有些畏缩。

  萧淑容啪的一掌扫下,桌上的茶盏玉盒全数倒在地上,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她玉面含煞,怒得朱唇乱颤,“岂有此理,市井之间居然流传这等恶毒的谣言!”

  她想起方才从胞弟口中听闻的传言,不禁悚然心惊,“居然说是本宫设计,让世子买通三王子身边人下毒,是谁竟敢如此大胆造谣!”

  安乐侯缩了缩脖子,将剩下半截更不堪入耳的流言吞下肚中——市井好事之徒甚至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位淑容娘娘与世子之间有不伦奸情,这话传到她耳中,怕不会气出个好歹来?!

  萧淑容来回走了几躺,咬牙道:“看这架势,倒是让朱闻捡了便宜——本宫一时失策,在与王后口角时太心急了些,看到有心人眼里,本宫确实染了嫌疑,倒只有他,显得重孝果断,在燮王面前露脸显眼!”

  她随即一个激灵,眼中因愤怒而剔亮,“难道这一切都是在他作祟?!”

  她越想越有可能,“燮王若是有个万一,世子与三王子都脱不了干系,论起立嫡立长都该是他,若是燮王有救,可不就是他力挽狂澜救驾于前?!”

  她冷笑一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冷峻清秀地男子身影,想起那一瞬倒入他臂弯的安心和温暖,她凤眸一眯,眼中浮现痛恨、眷恋、不甘、甜蜜以及算计种种情绪,眸光幽华之下,竟一时说不出酸甜苦辣。

  “这个冤家……真是好手腕!”

  她轻笑一声,咬着嘴唇道:“这一局,我该怎么还你呢?”

  声音越低越是甜蜜,然而却只让人脊背生出冷汗来,“就从你最在意的人身上下手吧……”

  “我也想瞧瞧,她有什么本事,让你如此专宠维护!”

  第八十三章 诡诈

  此刻她美眸熠熠,却只剩下阴狠光芒,斩钉截铁的一句,留下人让人心悸的余韵。

  她微一扬下巴,冲着自己兄长吩咐道:“是时候动到那颗棋子了。”

  她仿佛是对他解释,却又好似喃喃自语,“本来打算让她隐而不发,到最后关头反戈一击的,他的刀锋都逼到眼前来了,本宫也不必容让了!”

  安乐侯小声请示道:“那个人也一直养在我们手中,这次让她去出首告发,才显得在情理之中。”

  萧淑容微微颔首,细腻肌肤在朦胧烟色下越发显得绯红,那是怨恨混合着喜悦的光泽。

  初夏的清晨有些雨丝朦胧,上历院的地面原本就凹凸不平,如今越发泥泞,燮王一路行来不禁脚下蹒跚,一旁的朱瑞及时伸手相扶。到得正房,只见光线幽暗,三尺白绫,短刀,毒酒都已准备齐全,世子佝偻着肩,正坐在凳上呆呆出神。

  他听得脚步声,乍然回首,却顿时惊了一颤。

  仿佛是落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他眼中闪过希冀与绝望并存的光彩,顿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连连叩首之下,染得一头一脑都是泥水,“父王。”

  燮王别过头去不看他,他威严不脱儒雅的身影将窗边的微光遮挡,在世子头上形成大片的阴影,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昏暗之中,只剩下一双眼睛,闪着惶恐不安的光芒,宛如鬼火幽幽。

  见朱炎沉默不语,朱棠的心中好似升起了希望,他越发泣不成声,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父王,儿臣已经知错了……”

  “已经晚了。”

  朱炎声音淡漠。近乎是带着倦意地。惟有站在他身旁地朱瑞清楚看到他眼中地一抹怅然——终究是骨肉亲情。始终不能无动于衷。

  “父王……您不能如此啊……就算不顾惜我。您也要想想九泉下地母后!”

  朱棠情知这是最后生机。越发喊得声嘶力竭。

  朱炎地眼神越发黯了一下。他想起新魂燕尔时地妻子。温柔爱笑。少年夫妻也颇见缱绻。却在生下朱棠后。就此散手人寰。

  他心中一痛。然而紧握地双手下。却仍不见一丝颤抖。锐利鹰眸黯淡过后。只剩下冷然冰霜。

  已经……太迟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世子的哀求不置可否。却是沉声问道:“以你的智慧手腕,是无法独力完成这个布局的,是谁助了你一臂之力?”

  他半侧着身。闭眼不去看朱棠面上的表情,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黑暗在无声中流淌,他端立于窗前,发冠束压下地黑发一丝不乱,惟独鬓间有些许苍色闪光。

  朱棠以为有了一线生机,满心里欢喜,张口正欲说出身为同谋者的徐陵,却在下一瞬,满面涕笑都凝固为一重诡谲的神情……

  他看见了什么?

  昏暗中。他只看到三弟朱瑞侍立在燮王身侧,正静静地朝他摇头,脸上写满了悲悯。

  这意思是……我已经没救了是吗?!

  一丝凉气从朱棠心头升上,如蛇蚁一般爬过他的四肢,他哆嗦着,手脚并用爬到朱炎脚下,扯着他的袍服下摆,抱着最后一丝荒谬希望,喃喃问道:“父王。如果我说了,你真会饶我一命?!”

  话到最后,已是带着凄厉的质问,不待回答,朱棠已然知晓答案,他哈哈大笑着,满面泥水混合着眼泪,看起来滑稽而又苍凉。

  朱炎张开眼,眼中冰霜在这一刻崩坏玉碎。化为利刃一般的言语落下……

  “这般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

  朱棠连续哈哈狂笑,状若疯癫。他胡乱抹着脸上泥水,嘶声喊道:“到这时候你还嫌弃我……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不如你的英明神武,你嫌弃自己地儿子!”

  他仿佛整个人都豁出去了,话如连珠炮一般,又响又干脆,“你以为你其他儿子就那么忠心?!告诉你,他们和我一样,都希望你死!快些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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