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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她一脸疲惫,冷笑着说道:“既然有人存心要跟我过不去,那便干脆把水搅混,让朝廷和燮国都脸面丢尽!”

  她接过安乐侯递上的干净衣服,走到屏风背后一边换上,一边含糊说道:“这下各方势力都要头疼一阵了……”

  “清远侯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哼……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他的对头来寻晦气,我们没做亏心事,又何须惧怕……照实转告他便是!”

  她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心中却是咯噔一声……欧阳瞻毕竟是萧策多年来的幕僚亲信,如此出了这事,只怕也惹恼了他。

  ***

  睦元殿中亦是夜色深沉,朱闻眼中闪过一道赞赏,“何以见得她是在演戏?”

  “心狠手辣之人要装慈蔼,那眼角眉梢的神韵总也会有破绽。”

  疏真坐在床头正欲再说,却见朱闻取过枕边熏香,亲手理去两股,“这香太过浓重,虽能助人入睡,却于伤体无益。”

  他又不容分说的让疏真躺下,替她细细盖好被衾,“小心着凉。”

  “最关键的一点,却是在于王后。”

  昏暗朦胧之间,疏真感觉到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自己的发丝,她咳了一声,将这暧昧朦胧的气氛打破,继续道:“你觉得王后是怎样的人?”

  若是常人问朱闻这等问题,只怕早就被他扫地出门,此时他却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手段狠辣果决,不容异己。”

  “所以送我一碗毒药确实象她的作风。”

  疏真半张脸都埋在松软被褥中,带着些模糊声气,“实际上这次,她替你选定正妃,看似跋扈,却是欲将她拉回她身边——如此局势,即使她再不能容人,也不会蠢到太早发难。”

  第七十一章 徐陵

  她停了一停,睁开眼,下一瞬,幽黑双眸在帐缦昏暗中流彩熠熠——

  “这位老夫人演技虽然不错,却是低估了王后的心智——能于二十年间屹立不倒之人,并不仅是个善妒毒妇。”

  她打了个呵欠,悠然道:“戏演过了头,便是过犹不及,反而让人怀疑——先是颜王妃的侍女中有人要杀我,接下来就是一碗毒药,王后若是这么蠢,早就该在宫斗中一败涂地了。”

  她抿了抿唇,轻声笑道:“不过这位老夫人也真是迫不及待,非要把自己的旧主卖个干净……可见王后也真不得人缘,这么天怒人怨的。”

  半是调侃半是认真说完,她转头看向朱闻,笑意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王后希望你倒向她那边,你意下如何?”

  朱闻抚摩她发丝的手骤然停住,沁凉长夜中,他的声音清漫寥远,仿佛隔了很远,“我有什么理由听她摆布……”

  冷然笑声响起,朱闻轻轻一握她的手腕,示意她放心不要多想,“她现在想奢谈什么骨肉之情,已然迟了,我还不至于随便心软。”

  他看了看窗外苍茫夜色,替她将被褥掖了掖,正要离去,疏真却尤不放心,叮嘱了一句,“这两日要注意萧淑容那边。”

  她半侧过身,看着朱闻点头离去,不知怎的,却觉得那身形有着说不出的萧索冷寂,想起方才谈及的那尴尬话题,不由轻声叹道:“虽然说得这么决断,真要到了生死关头,你能对她下得了手吗……”

  她掩住唇,只觉得无限倦意一涌而来,重重纱帐外,依稀可见窗边冷月如霜,一地银白。

  ***

  第二日清晨,燮王方才用过早膳,便有人匆匆来报。

  朱炎听完,双眉怒颤,将玉箸一顿,发出好大声响,却是沉声冷笑道:“出了这种大事,城守何在?!”

  哆嗦着上前的城守未及申辩,就被朱炎阴冷的目光所摄,几乎要瘫软在地,只得拼命磕头,砰碰有声之下,将地砖都几乎磕出一个洞来。

  几位重臣顾不得他的死活,各个愁眉深蹙——朝廷天使持节而来,如今却一夜之间,浮尸于护城河中,实在是难以交代!

  若是找不出凶手,这番燮国真是名声扫地了!

  朱炎见他们一脸惊骇,心中越发不快,他挥退众人,拿起奏报详细观阅,却也暗自为杀人者的利落手法而心惊。正在此时,却听人来报,副使徐陵求见。

  该来的麻烦总是避不了……朱炎微微凝目,随即便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宣。”

  “燮国如此作为,不怕惹来天怒,玉石俱焚吗?”

  徐陵入殿后第一句,便带上了火药般的呛辣。他一身缟素,头上束了白稠巾,看来一片肃杀哀意。

  朱炎也不以为甚,垂目看了一眼文书宗卷,终究从如山案牍中抬起头来,“尊使如此愤怒,本王也能理解——欧阳大人白日里仍在谈笑风生,夜来却已为黄泉之魂,此事实在是骇人听闻,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一个交代。”

  他娓娓说来,举手投足间威而不怒,让人凭空生出凛然沉稳之感,徐陵本想趁这关头大肆发作一番,却没曾想朱炎已将该有之意一齐说完,他一楞之下,虽是有些泄气,却仍冷笑着反驳道:“王城好似刺客特别多,这次轮到欧阳世兄头上,实在是时也命也,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依王城之能,真能擒捉住这凶手吗?!”

  他语中不无讥讽,却仿佛对朱炎毫无信心,惹得后者肝火上升,只是冷冷瞥他一眼便不再理睬。

  徐陵见朱炎冷热不浸,心中越发恼恨,唇边弧度越深,眉宇间冷意越盛,“欧阳世兄是清远侯亲信幕僚,如今竟是这般收场——您是该对清远侯有所解释!”

  他昂起头,扔下近乎威胁的言词,随即便拂袖而去,再不肯与朱炎多说,那般傲慢偏执的英俊神气,让周围人都暗自心惊。

  徐陵仍背了那副长剑,却再也不愿骑马——这几日为了此事,他实在没白操心,走得双足几乎浮肿。他躺入车中,示意从人放下轿帘,一行人疾行之下,终于来到了王城外最有名的云林寺。

  “方丈在吗?”

  他站在禅房之外轻声问道。

  良久,房中才传出一个男子声气,“方丈已然回乡暂时归隐,这次是本宫想要见你……”

  徐陵眉头不易察觉的一跳,随即作出一派惊诧神情——“居然是世子您在!”

  第七十二章 黄雀

  “为何如此诧异,主动相约之人不是你自己吗?”

  阴冷而略嫌晦涩的轻笑声响起,檀香浮动之间,有人揭开竹帘,昏暗中露出一截缕金衣袖来。

  徐陵露出一道皮里阳秋的微笑,倒是礼节无缺,“本以为是方丈传话,没曾想世子居然绛尊纡贵,亲自前来。”

  朱棠对他话里若有若无的调侃自动忽视,站在门边快速扫视了一下左右,这才低声道:“尊使还不进来吗?”

  真是委琐不堪造就……

  徐陵心中对他的畏惧之态嗤之以鼻,却终究走进其中。檀香混合着苦艾的清氛,原本让人定心宁神,不知怎的,却只见世子神色有些紧张,拢在袖中的双手亦是微微抖动。

  “箭在弦上,世子仍要迟疑吗?”

  他的问话可说是不羁无礼,朱棠仿佛丝毫不曾听出,面上肌肉微微抽搐,却终究露出一道惨淡扭曲的笑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宫已经失去所有,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王侯——世子你可曾想过,一旦事泄惨败,燮王不会再发仁慈,饶你第二次,那时,你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呢!”

  朱棠闻言,整张面容都扭曲颤抖,胀红皮肤下仿佛有热炎熔浆呼之欲出,“哼……他真是好大的仁慈哪!先是用假死来引我动手,随后把我之亲信一网打尽,将我的王妃遣还软禁,对我百般羞辱——我该感谢他留我一命么!”

  他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提及他的生身之父燮王,却是恨不能吞肉噬骨。

  他猛然一抬头,眼中散发出是血浊闪亮的光芒,看来带有几分狰狞,决然,“倒是尊使你,为什么会选择与我合作——论运势,论手腕,萧淑容那个贱人更占优势,你为什么不选她?”

  徐陵扑哧一笑,带出几分市井的光棍惫懒之气,眼中却是锐芒一闪,“我虽然喜欢脂粉堆,却实在不愿沾染蛇蝎美人——这类的一惹上便是后患无穷。”

  他的语气转为诡谲和不动声色的诱惑,“更何况,萧淑容虽然精明能干,朱闵却实在年幼,到他即位尚须时日,变数太多,这桩买卖太不牢靠……而你,世子殿下就不同了,只要燮王千岁一命归天,你便立刻是一国之主,就算有再多人非议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朱棠的眼中光芒越发狂热,偶尔却仍闪过一丝瑟缩,他仿佛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虽然确信手中有一把好牌,却仍担心输惯了的运气不会回转。

  咬了咬牙,他下定了决心,“你说得没错,父王一日没废我世子之位,我便仍是储君,要下手就要趁早!”

  徐陵在旁看火候到了,不动声色的添了一句道:“只要燮王归天,即使有臣子不满你即位,朝廷也为会你册封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名正言顺?”

  话说到此处,两人便是一拍即合,世子却犹不放心,踌躇道:“你的人真能靠近父王,不露痕迹的将他——?”

  “世子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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