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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相识多年,她就是这么别扭的人,总是自欺欺人却又心高气傲,一旦越过底线,她便有捐弃一切的决绝。

  月已过中天,从上次被宁非一剑刺破的屋顶窟窿照射下来,淡淡的霜华,在巨烛的光芒下显得黯淡,难以被人觉察。

  苏幕看着自己的袖子被月华所染,透过这雪白绸料,丹离那精致皎洁的面容却隐约透了出来——突然地,他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消散了。

  他将袖子一甩,垂下头,一语不发地转身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丹离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静静地出现在昭元帝面前。

  “果然是你。”

  他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尖锐,抬起头,直视她的面容。

  那张面具之下,原本存在的,就是他平时看熟的、精致而明丽的面容,让他感到陌生的,是那眉梢眼角的冷酷与威仪——很难想象,同样的一张脸,因着表情风韵的不同,将是怎样天差地远的两副模样。

  她眼角略微眯起——平素做出这个表情,她总是娇憨的,笑得没心没肺,此时看来,却是说不尽的冷然狠绝,“确实是我。”

  “你,竟然没什么可说的吗?”他咬牙怒喝道。

  “确实没什么想说的。”

  她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把玩着白石扶手上精美的雕纹,俯视着他,“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只解释一遍——我掩饰身份在你身边,只是机缘巧合,并无任何不轨的企图。”

  “就这么一句解释?”她抬起头,唇角的笑意是高傲而不驯的,“我从不对人做任何解释,对你已算是破例。”

  “所以朕该感谢你这份特别的宽待吗?!”

  他低吼出声,目光犀利得几乎可以把她的本体射个对穿。

  “这话说得重了,但我对你始终保持善意,所以你不该对我动刀动枪……难道这么久以来,你还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吗?”

  最后一句,居然隐约带着些抱怨和祈求。

  无奈昭元帝已经气昏了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份亲昵的抱怨,他冷笑道:“你是怎样的人,我原先以为自己知道,但现在,我却发觉这是笑话一场!”

  “对你来说……这只是一场笑话?!”

  她的嗓音也变得尖锐,甚至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思来。

  “欺骗人心的女人,你的一切都不过是装模作样,枉费我还替你担心……”

  他心头怒火熊熊,说起这个蛊惑人心的小骗子,更是咬牙含恨。

  “好,很好!既然我是专骗人心的妖女,那你就去跟你的老情人羽织重叙旧好吧,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圣女——就是年纪大了点儿。”她不怀好意地斜眼一瞥,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一旁的左相听得直皱眉头——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总能把话题带往诡异而暧昧的地方,简直是离题千里!

  他咳了一声,插嘴道:“不管怎么说,你隐瞒身份、居心叵测是事实——今日天门的聚会,这些术者也都是危险人物,应该一齐抓入诏狱,好好审问才是。”

  “哟,你对术者的恨,可是无比深重啊。我们是刨了你祖坟还是拐带了你亲娘,值得你这么深仇大恨地惦记着?!”

  无视左相越来越阴沉可怕的脸色,丹离倚在宝座上,嗤笑一声,指点着在场诸人,“这里有六七千号人,其中一大半是我天门的门徒,你那个诏狱,可住得下这么多人吗?真是笑死人了!”

  左相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也不差什么了,“你真是太猖狂了!这些人虽多,可你别忘了,前朝文帝为了搜捕太子余党,曾经一次将五千多人下狱——那些旧的监狱,虽然荒凉肮脏,但配上你们这群妖人,实在合适不过!”。

  第二百六十二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丹离也被他说得心头火起,抬高了下巴,傲慢清狂的对他说道,“我们天门的人,也算各怀绝技,你以为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吗——还是说,”她眼珠子一转,看向气势肃然的清韵斋一方,“你要跟这群伪君子合作,对我们下手?”

  她心知左相冷傲孤高,不会去跟要篡夺帝位的清韵斋有所勾结,所以放心大胆地激他。

  果然,左相冷笑道:“你们天门和清韵斋,都是倚仗着术法之力横行世间、肆意妄为——她们有弑君之心,这次虽然及时给朝廷通风报信,我也信不过!”

  丹离心中一松,暗笑左相中了自己的言语圈套,目光偷眼去瞥正殿后堂,只见残破的帷幕后方,有人用手势做了个“一切安好”的姿势。

  “左相你有如此觉悟,真让人欣慰……”毫无诚意地说完这一句,丹离一跺脚,踩下宝座下方——然而,她预想中的正殿地面整体下陷,却根本没有出现。

  这一刻,她的双眼,因极度惊诧而睁大。

  “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天门这老巢设计的沉陷机关,已经不起作用了——个中原因,你也该清楚。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五色光轮中,明瑶华的嗓音清圣端华,从容不迫。

  而宝座上的丹离,此时终于攥紧了手掌。

  “好,很好!看来,今天你们都是有备而来!”

  她唇边怒意上涌,扬声正欲命令天门之人各自突围,却见左相面色冷肃,声若春雷初绽。

  “今日,无人可以在此逃脱!”

  随着他这浩然一声,从岩洞四周,顿时涌现出无数玄金盾牌,将所有兵士结成巨阵,好似一道天造的玄铁长城,将所有人围拢在内。

  就在这一刻,所有正在施法准备逃遁的术者,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急速流失。

  再也没有人能飞跃而去,甚至连基本的反抗之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玄铁巨阵不断逼近,那种任人鱼肉的感觉,让所有人脸色瞬间苍白。

  紧要关头,宝座上的丹离却保持了冷静,她凝视着这种非金非铁的玄金盾牌,一种奇异的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

  自己身边服侍的侍女,指间那枚玄金指环,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

  与梦流霜斗法,自己莫名地失去浑身气力,一个踉跄摔了下来……

  无意的眼神,看到宫门外的两列铜鼎。更明显的,是上次苏幕启动轩辕旗,恐怖绝杀之下,他却莫名失力,口吐鲜血摔成了重伤。

  那时候,地面的废墟上,也有人拖曳着那些巨鼎结出奇异的阵法,对准半空激战的两人。

  这一切的幕后……都隐约现出这种金属的踪影。

  “这就是你们的秘密武器了?”她冷声问道,目光凝聚在这一片盾牌巨阵上,双眉斜挑,竟是不服输的凛然。

  “这叫做迷金,在它的范围之内,所的术者之力都将被吸取,没有人能够逃过。”

  “哼,看来,为了对付术者,左相你真是煞费苦心啊!”丹离冷笑着,以睥睨之姿俯视左相。

  然而拢在袖中的手心却紧紧地攥着,一颗心直往下沉——就连自己也感到力量尽数流去,那是前所未有的软弱感。

  她痛恨这种感觉,就像多年前,渺小宛如蝼蚁的自己,只能无助地哭叫,任由强者宰割。

  左相冷笑着,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也完全不顾惊叫逃离的术者们——在他眼里,这都是一群被缚住翅膀的飞蛾,只能做着徒劳而无用的挣扎。

  “来人,把这群妖人都给我绑起来,押下!”

  一声令下,盾牌巨阵蜿蜒着,开始冲入人群。

  人的血肉之躯,怎能跟钢铁的甲胄较量?顿时惊叫声变得惨烈,甚至有人痛得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任人施为。

  原本庄严肃穆的正殿,陷入了混乱与哭喊的旋涡,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好似待宰的羔羊,惊慌失措地奔跑着。

  “你们这是找死!” 苏幕冷喝一声,正要上前阻止,却发觉自己也是脚下一软,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

  左相拔出长剑,斜指向他,眉目之间,满是冷酷之意。

  “都给我住手!” 一声清喝,将所有人震得停下了手,转头看时,却见——

  丹离站在宝座上,拔出发间珠簪,对准自己的咽喉,熠熠的目光看向负手冷看一切的昭元帝。

  她扬声而去,虽然仍是清脆冷冽,却多几分疲惫的滞涩。

  “让你的人都住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昭元帝沉黑的眼冷冷地瞪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丹离站在高处的宝座上,一头长发因为失去羁绊,随意地披散下来。

  她抬高了下巴,虽然处在如此逆境还是丝毫不减狂傲,手持珠簪,对准自己的咽喉,这一幕在烛光照耀下,分外惊心动魄。

  “让你的人都住手……否则,我就会刺下去。”

  她的嗓音清脆,尖锐得近乎发颤,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激越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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