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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黑猫气得浑身短毛根根竖立,嗓音尖锐的高叫一声,下一瞬,她舞爪扑了过去——

  “喵——!”

  一声凄厉惨烈的猫之哀号响彻了未央宫的水边角落。

  高阁之内,昭元帝正在与左相商量着各项秘事。

  “陛下深夜出宫,又缺席早朝,引得百官物议猜测,实在是太过妄为!”

  慕吟风劈头便是直谏,皇帝早就熟悉他的脾性,倒也不恼,淡淡道:“朕知道了,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听到皇帝的保证,左相点了点头,也不再提起这事。昭元帝见他略见疲倦,面色也不太好,于是问道:“丹嘉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左相的面色更加阴沉,他一撩袍服,竟是双膝跪地,“臣无能,竟不能撬开她的嘴!”

  “她竟有如此坚韧毅力?!”

  皇帝微微一惊,不免对这位唐国的长公主另眼相看,“果真不愧是唐国最富盛名的巾帼传奇,心志之强竟是超过男儿!”

  左相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沉怒,“此外,已经在唐国降臣之中详细探察,也未发觉任何蛛丝马迹——“他停了一停,眼中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臣不敢自夸,但连查数日,竟连一点痕迹也无,要么便是对手太强太过隐秘,要么……就是长公主所说的全是谎言,根本没有什么唐国旧臣一心复国,那夜来救她出宫的黑衣人,属于另一股隐秘的势力!”

  昭元帝起身踱步,走近了窗边,感受着冬末微带冷意的东风——

  “若是前者,我们根本连攻下唐国的机会也无——那么只剩下后者了。”

  他正待再说,却听窗下水岸边一阵猫叫急嘶,探出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墨玉——”

  昭元帝扬声喊着自己的爱猫,“松嘴放开它吧。”

  第六十六章 蛟龙何愁失沧海

  回答他的是一阵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喵,随即又是另一种陌生的猫叫,正在哀哀呼疼。

  “你是叫麻将吧?”

  昭元帝朝麻将一挥手,无形气劲将它卷了上来,正好落在窗棂上,被剩在窗下的黑猫墨玉仰起头喵喵叫着,仿佛很是嫉妒主人偏心。

  麻将浑身裹着树皮,跟只小煤球似的,唯一的伤处,却是——那根油光水滑的长尾!

  它的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口虽然不大,却往外渗着血丝。

  “我家墨玉的牙还真利……”

  昭元帝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圆脑袋,感觉着掌下委屈的呜咽,不觉哈哈大笑。

  “万岁!”

  听着左相的声音又飚高发作的趋势,昭元帝转过头来,将麻将放在了桌上,“卿想说玩物丧志是吗?”

  被他平静幽黑的眸子一扫,左相满胸里铮铮直言顿时噎住,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低叹道:“万岁的 ‘墨玉’乃是随身爱物,就是在军旅中都带着,臣早就知道——这只又是哪来的?”

  “这只呀,它叫麻将,至于它的主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乐见喜闻。”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丹离公主?!”

  眼见左相面色又沉了下来,昭元帝轻声一笑,幽黑双眸瞥了他一眼,“不必说她,我们还是说回她的大姐吧。”

  左相心中一凛,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随即默默垂首,却正好听到皇帝石破天惊的一句, “既然她不愿招供,就先放人吧!”

  “这……?!”仿佛今天是存心要惊吓他,昭元帝语不惊人死不休, “传朕的旨意,旧唐国长公主丹嘉,刚直贞静,深得朕心,晋封为妃,赐予金册宝印,云锦十丈,明珠十斛。”

  他又踱到了窗边,手中仍抱着受伤的麻将,眼中笑意却如冰玉一般让人发颤,“既然她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那朕便让她如愿——这么多唐国旧臣被卷入复国谋逆案中受尽苦楚,却惟独她反而得到封赏……你说,唐国子民,甚至是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左想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几乎能想到这位丹嘉长公主的悲惨下场了。

  “等她伤好些,就举行封妃仪礼吧——既然是个祸害,不如放在朕的身边,让朕看个清楚!”皇帝冷然一笑,左相虽欲反驳,却发觉他情绪仍是阴霾不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你现在暂且不用管她,有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去办——”

  昭元帝抚摩着麻将的绒毛,长而有力的手指触及到粘着的粗糙树皮,于是不悦地重捏它的肥下巴,低声冷哼道:“你看你还有个猫样么!”

  将麻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昭元帝回过身来,沉凝冷然的黑瞳,好似酝酿着危险而诡谲的风暴——

  “姬氏一族。”

  左相的双眸顿时浮上了惊愕怒意,“姬氏一族?!他们有什么异动么?”

  昭元帝见他又要自责没有及时发现,于是摇了摇头道:“经过查验,倒是没有。”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可是,姬氏一族中,有人已经看中了朕身下的这个皇位。”

  “真是好大的胆子!”

  左相已是勃然大怒,他咬牙冷笑道:“姬氏作为前朝帝裔在这近百年乱世中,屡次受到杀戮迫害,流浪颠沛差点弄得绝嗣,多亏万岁仁慈,赐封直系的家主爵位田产,这才让他们在天都站住了脚,如今却要恩将仇报吗?!”

  他目光闪动,直直看向皇帝,“万岁是怎么知道的?”

  昭元帝幽冷的黑眸缓缓闭上,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梦似幻的怪诞景象——

  “一夜之间,朕走了两趟终南山。”

  左相立刻明白了,他面色阴沉不豫,咬了咬牙,仍是硬着声音道:“万岁如此相信一个术士妖人,实在不妥!”

  昭元帝摇了摇头,“那位无翳公子,真是个妙人……”他闭上了眼,好似又回到那繁花深苑,烛厅墨屏之间,“他什么也没对朕说,只是在纵意醇酒之时,说起了三个故事。”

  他的声音漠然清淡,完全没有无翳公子那般引人入胜的口才,只是干巴吧的复述了一遍,左相听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他又是惊悚又是激愤,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入脑中,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持住桌边书案,“这……简直是妖言惑众!”

  昭元帝睁开了眼,那般深不见底,冰冷得毫无温度,让左相慕吟风整个人都冻结当场——

  “慕卿,你如此发抖害怕,正是因为他触动了你心中最害怕的隐忧——且不说什么姬氏和假天子,我那位好兄弟在做些什么,你该不会是一无所知吧?”

  他冷然的唇角勾起更深,笑意转为讥诮苦涩,“对了,还有朕那位礼佛茹素的好母后……”

  他低声一叹,眼中却瞬间转为杀伐决绝的锐光,“如今也不用说这么多,先去查姬氏吧——你且派人去洛阳多加探询,至于京城的这一支,”他冷然声音变得略带无奈厌烦,显然想起了某些不悦经历,“我今晚召了姬常在侍寝,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他随即挥了挥手,左相面色阴沉的站起,行礼告退。

  空荡荡的高阁里,昭元帝又叹了一声,捉起满地乱窜的麻将放在膝上,拨弄着它下巴的肥肉——

  “你家主人呢,怎么还不来着急得寻你?”

  丹离已经猜到麻将跑去了未央宫偷鱼,但她此刻已无暇多想——梅、姬二人离开去房中秘议,老董去整理晚上要用之物,这里只剩下她一人照料小森。

  手指摸向那滚烫火热的肌肤,那怪异的黑红二色纹图,密密麻麻的缠染在人身上,显得狰狞诡异!

  她迟疑着,却还是以手指蘸了朱砂,在小森肌肤表面快速画过,只见光芒闪动间,金玄二光顿时化为无数篆咒,在他周身皮肤上蔓延,顿时那层怪异的红黑纹图开始时隐时现,仿佛活物一般的扭曲着,终究越来越淡。

  丹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瞬,一旁盆中的清水激烈震荡,一道冷然邪魅的男音低怒而笑——

  “一个多月没见,你居然主动向我挑衅?!”

  苏幕!

  丹离抚着额,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尝闻倾国与倾城

  水波激荡四溅,却并不落下,万千水滴凝成一道水幕神镜,熠熠灿蓝,将昏暗房中照出迷离莫测的幽光。

  水镜之中,缓缓拱现出一道蓝玉鬼面,顿时便是昊光更盛,幽蓝华光之中,鬼面玉雕缓缓旋转,一面诡笑,另一面狰狞。

  “苏幕……”丹离抚了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前瞬间出现的异相,显示另一个危险棘手的麻烦即将到来。

  “你明知此人身上的封咒是我所下,居然敢强行解开——以术者的规矩,你是在向我挑衅?!”  蓝玉鬼面缓缓旋转,苏幕的声音冷魅带笑,却是含了七分怒意。

  丹离黑瞳圆溜一转,唇角微微上跳,露出一道毫无畏惧的笑靥,“苏幕你也是一宗之主,居然对小森弟弟下手,莫非——”

  她拖长了声调,嗓音狡狯而吊诡,甚至隐隐含着八卦的隐秘兴奋——

  “莫非,你对他有那断袖龙阳之兴?”

  “住口!”蓝玉鬼面猛然一颤,光华暴涨之下,显然来人已是狂怒不已。

  “哎呀呀,难道说中你心事了,放心吧,我们也算是少年同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丹离笑吟吟的模样,一副体贴看好戏的神情。

  蓝玉鬼面又是一颤,恍惚间,好似有人在深深吸气,稳定心神,下一刻,冷哼声从光形中传来,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紧,“何必再装腔作势?我为何在此人身上下此恶咒,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丹离笑吟吟的看向耀眼鬼面,“我听梅选侍说……小森是西南小族的显贵子弟,说不定,他以前也是位尊贵的小王子呢!”

  “哼,他的身上,流着九苗王族最纯净的血脉……命格虽不至九五之数,却也只是略差一二……”苏幕的鬼面光形沉声说道。

  丹离的眼中金芒一闪,下一瞬却凝为更深的冥黑幽丽,波光闪动间,却是笑意更深,“如果说皇帝是真龙,那小森的命相,那便是小蛟。蛟在传说中,是一种没有角的异兽,是残缺的次龙。”她好似有些渴了,粉舌微添朱唇,水光润泽中,更显无邪之魅,“苏幕,你支持的人想要帝王之位,可他身上的龙气实在太薄弱了,于是你以血封之咒施加在小森身上,让他疯癫似兽,逐渐夺走他‘蛟’的盛运与气命,转嫁到到那位篡位者身上,催生增强了他的黄龙之气。”

  鬼面蓝玉仍是缓缓旋转,笑声清朗冰脆,似赞似叹,“我们初学术法时,恩师便暗中告诉我:你的心有九窍,什么事若是露了端倪,就难以瞒过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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