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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悲怆绝望,雪色裙裾散乱在地,宛如枝头寒梅凋零,落入泥泞之中,这般让人怜惜。

  “我不相信,父王母后,还有靖弟已经乘舟出江,怎么可能会被你抓住?!”

  她如此低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封书信,她一清二楚,这正是父王的笔迹。

  “他们的船很快,可朕麾下之兵,却行得更快!”

  昭元帝言语中也带出自豪来——南人惯水,北人很难在舟楫上胜过他们,更别说唐王的小舟都是由强悍兵将策动,自己的水军居然追了上去,将人生擒,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傍晚时分回宫时接到这一消息,也觉得颇为不易。

  “你自己不怕死,可是你父王母后,还有你唯一的幼弟,也都愿意殉国而死吗?”

  这句话点中了长公主丹嘉的死穴,她终于从极度绝望中冷静下来。

  唐王王后以及唯一的幼子从靖,是在城破前五日就从江边一个隐匿的渡口乘船逃走的。当时,他们坚持要让丹嘉一起走,她却执意不肯,只是道:总得有人守着这座城。

  留下的,怀着决意殉死的坚刚意志,而离去的至亲,则代表着唐国的无尽希望。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丹嘉勉强撑起身子,不由的握紧了袖中藏了多日的那方小笺,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紧紧握着。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眼前这个伪帝,这个行伍出身的枭雄,居然想要得到唐国的国鼎!

  唐鼎乃是九鼎之一,是数百年周天子赐予九州诸侯的,是国权的象征,岂可落入敌寇之之手?!

  她正在犹豫,耳边却响起那冷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给,还是不给,一言而决。”

  “你父母和弟弟的性命,就只在你一句话而已。”

  这一刻,丹嘉终于崩溃了,“我给。”

  她交出后殿秘库的钥匙和进入方法,整个人好似再无一丝力气,眼中已是泪光晶莹,却偏偏强忍着,不肯在这些敌人面前露怯。

  昭元帝站在她身前,冷眼看着她跌跪在地,却丝毫不曾施加怜悯,也不曾让他人扶她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见她已是泪盈于睫,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那般倔强的神情,冷玉无暇的面容——很久以前,在他的面前,也曾有一位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神情……

  昭元帝成熟冷然,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有了瞬间恍惚。

  第十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

  昭元帝伸出手,攫住丹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肆意打量着她。

  丹嘉惊怒交加,却不能后退,两人一时竟处于暧昧的情势之下。

  昭元帝的眼中,并无任何爱意,连昨夜一般的情欲热光,也不见丝毫,他深深打量着丹嘉,冷漠而幽沉——那是男人端详玩物的眼神。

  丹嘉掌心的信笺,因着她的恐惧而被指甲刺破了,她仍是牢牢握着,仿佛抓住身边一根浮木。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玩味,又似自嘲,眼前虽是绝色丽颜,却也丝毫不能倒映于他眼底。

  那方才唯一的涟漪,不过是这抹倔强蹙泪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重叠了。

  他随即放开手,任由眼前女子,用着恐惧与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

  “长公主的美貌,却是一如传说中……”

  扔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转身而去,殿门开启的瞬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昂藏高大的身形,挺拔中透出寂然的况味。

  他离去后的奉先殿,竟是满殿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虽各有心思,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只听一声呵欠,虽不算响,在四下寂静的此刻却是异常突兀。

  丹离昏昏欲睡的打完了呵欠,这才发觉那些眼光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完事了吗?”

  她迷离着悃眼问身旁的宫女,浑然不顾周遭那些针刺般的目光。

  没等到回答,她四下里张望,发觉昭元帝已经走得远了,且全没有返回的意思,于是不再犹豫,非常果断的拔腿就要走。

  薛汶微微皱眉道:“丹离公主,你急着要去哪?”

  “回去睡觉。”

  这个答案明确响亮,理直气壮的让薛汶无语了。

  “这里毕竟是祖先之灵供奉的地方,你却在这打瞌睡!”

  长公主丹嘉终于缓过气来,她语气平板,却含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

  丹离已经走到了殿门前,她头也不回道:“没办法,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她真正是在实话实说而已,但“睡得太晚”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着别一样的暧昧含义。

  薛汶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却连续以咳嗽掩饰了。

  “真不要脸!”

  丹莹红着脸骂道。

  丹嘉没有再说话,若是仔细看她的眼,却是燃烧着恨怒交加的冷焰。

  她由“睡得太晚”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的眼神——

  她的下颌,方才他施力的地方,因着极度的耻恨而红了起来。

  她恨不能把这层皮刮掉。

  掌中的小笺已经软成一层,她以袖作掩饰,举到颊边,轻轻的贴了一下,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那般的柔情与小心翼翼,近乎绝望的虔色。

  丹离走在宫道上,身后跟随着她名下的两名宫女。

  檐下的冰凌柱闪着光,残雪竟是没有融化半分。

  北风仍在吹着,夜色却颇见晴朗,半边天幕中星辰若隐若现。

  丹离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向天际,渐渐的,连眼神都开始直勾勾了。

  她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是要站着睡觉?

  宫女们暗自皱眉,却又不敢催促,只得陪着她傻楞楞站着。

  冷风从三人鼻尖吹过,凉得人想打喷嚏。

  过了一刻,其中一人再也忍耐不住,尝试着低声喊道: “公主……丹离公主?”

  “啊!”

  丹离好似吓了一跳,双眼也从眯成一条缝变为正常。

  她打量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

  她不会真是傻了吧?

  两人暗自腹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启禀公主,这是在回宫的路上。”

  “哦,这就好……”

  丹离的眼皮又开始垂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拖沓混沌——

  “我方才在观天象,一时脑筋有点糊涂了……”

  观天象?!

  你是在骗鬼吧?明明睡得快要梦游了!

  两人心下恨恨,却见丹离继续急急朝前走去,那架势简直是要飞扑上自己的床。

  除了吃喝就是睡,这位公主一天的生活倒也简单。

  简单的跟某种动物类似。

  匆匆洗漱完,丹离钻入温暖柔滑的丝被之中,却不就睡,双手从枕下掏出一把草来。

  此草呈白灰色,已然干枯,仔细端详,能见到茎身白而润滑的柔毛。

  这便是占卜命理时用的蓍草了。

  她珍而重之的拈起一根,取过桌边的烛台略一熏烤,端详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果然与天象一致,绝命之厄已经从我的命宫里移开,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灯下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宫破当日,我要离开此地是易如反掌,只是为了卦象中显示的这一分生机,这才反其道而行,留在了这最凶的凶地——否极泰来,果然不错。”

  自吹自擂完后,她舒了一口气,用指尖簪了水,正要在桌上详加推演化算,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口血逆冲而上,险些吐了出来。

  “九尊连算,虽然连一百零八主星的未来轨迹都可以推算出来,但耗费术者心血精元,目前果然还不能逞强。”

  她喘了口气,略粗的呼吸声,引得蜷于床角的麻将发出“喵——”的脱长音。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含笑的声音,在暗夜听来分外清晰,“我要是死了,就再没人投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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