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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无论是谁,我说你杀不得就杀不得,”对方漠然道:“一月之内,你家族必起风云,你若现在动身大约还赶得及,否则你生死难保,终无葬身之地,你今日行此杀戮,本就有干天和,想在多杀一人,必将牵连自身。”

  他话音未落,远处有人已经朗笑道:“和他罗唣什么?他又不是美女。”

  话音初起,白光一闪,如流星曳过天际,滚滚光柱,惊天而掠,如碧落神山之下万河之河发源地怒刹江般一泻千里奔腾而来,又似飞凤夭骄于天,灿亮着华丽而炫目的尾羽,一路无可辟易得飒然前冲,无数拦截的黑影冲上,再势不可挡的被那罡风纷纷卷起,左右倒跌开去,刹那间便披风激雨,奔至眼前。

  来者似是有意展示威势,飞光掠电,来势惊人,人未到手一抬,一线银光如月色光耀,刹那间便到了中年人胸前,长笑道:“我知道你真要动手谁也来不及,你手指不妨用力吧,但是只要你一旦分心于手底,我的气剑立刻便可以杀了你,你要不要试一试?”

  暴雨里,白衣人一个旋转,单足立于屋檐之上,身姿优雅潇洒,他身周起了淡淡光晕,生生将瓢泼大雨隔在光华之外,俯首睨笑的姿势,宛如一抹遥及千里照过来的溶溶月色。

  素玄。

  啪一声,有人推开后窗,黑色油纸伞下,蓝衣男子静静安坐,目光安详而清冷,身后水晶墙般的雨幕里,他看来秀丽清美,一抔云般的轻,一捧雪般的寒,清如仙渠之水,冷若冰晶之花。

  两个褐衣凤盟属下,一个神情冷漠的打着伞,另一个手指扣着飞弩的弩机,箭尖如森冷的黑暗之眼,直向中年人的咽喉。

  楚非欢。

  中年人面具底看不出什么神情,起伏平静如常的胸口也不见异常,突然轻声一笑,道:“运气实在有点不太好啊……全凑到一起了。”

  秦长歌理了理袖子,弹了弹手上的灰,笑吟吟看着他,轻轻道:“你外面人已经死了许多喽,再死,你就回不了南闽了,杀人重要?自己的命重要?”

  “我真的很想杀你,”中年人一边叹息一边收回手,“不过,还会有机会的……”

  “彼此彼此,”秦长歌目光里亦冷锋暗藏,“看谁迟早杀了谁罢。”

  慈和一笑,中年人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抬起,竟生生将那一线虚幻的银光抬起,对面,屋檐上素玄目光一缩,已经如飞絮般飘落。

  与此同时,几人几乎同时开口。

  “别拿我(她)作人质!”

  怔了怔,秦长歌失笑,含笑看了几个男人一眼,道:“还是我来说吧,”转首淡淡看着中年人,道:“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已不够在他们围攻下冲出去,你自然要拿我作人质,可惜我懒,我不想再淋雨我怕发烧,我和你做个交易。”

  “你说。”中年人一颔首。

  “你放开我,承诺一年之内,不再踏入我西梁国土,还要留下所有今晚你抓获的俘虏,我就放你走,”秦长歌笑道:“我很怕你挟持我时会下阴手,我不敢跟你走,所以我放你,今晚你对我的所有行为,我不和你计较,他们也暂时放过你,如何?要知道今晚一战,我虽然知道了你的秘密,可你也多少对我有点数,咱们谁都吃了亏但谁也没真吃亏,再僵持下去,更是谁也讨不了太大的便宜,真要见真章,以后终究有机会,何必急在一时?你自己算算,是不是这个帐?”

  “你好算计,”中年人始终听不出语音里的怒气,答应得极其爽快,“好吧,我相信你,你也别玩花招,否则我杀不了天下第一,杀几个失去武功,正在生病的,大约还没问题。”

  “你不妨试试,”萧玦立即冷笑。

  楚非欢只是漠然的挥挥手,黑暗中突然冒出无数弓弩,刷的一下对准了中年人,每张弓弩都立即被拉到极限,吱吱嘎嘎的声响,静寂里听来清晰而冷静。

  中年人却更加清晰地笑起来,衣袖一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忽然便成了一缕风一抹雨或是一截绸缎般,柔韧得超乎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刷的一下将自己皱起,随即展开,这么一皱一弹间,他已将自己如飞丸般,反方向从后窗里弹了出去。

  他离开的那一霎,楚非欢立即发出一个“开!”的指令,却对素玄看了一眼。

  接令的凰盟布阵属下,变幻身形开了生门,放中年人过去。

  却将其余的黑衣人仍旧死死围住。

  中年人头也不回,身形如箭,左手衣袖往旁边一间院子一拂,脚步连踏两踏,莲台虚度的绝顶轻功他施展来更如行云流水,转眼间已经虚空拔起丈高,人已在数丈外。

  屋檐上忽然一声长笑,声若凤鸣,素玄在暴雨中朗声道:“刚才说好的是不为她被欺负的事计较,可没说,我不能为这村子被杀的人丁计较吧?”

  长笑声里,他已经白影一闪,如惊鸿入云般掠追了出去。

  秦长歌不由失笑,喃喃道:“这些家伙果然够鬼。”

  “不过他也很鬼啊……”秦长歌对正关注看着她的萧玦疲惫的笑了笑,“他下蛊了……想不到他也会用蛊?”

  萧玦大惊,立时便要冲过来,正进门的楚非欢目光一寒,正要说话,秦长歌已经摆摆手,道:“无妨,我自有办法去除,休养一阵就好,要知道这世间没有可以杀得了我的蛊,这是千绝的秘密,只有我师门知道。”

  她手指轻轻磕了磕桌面,笑道:“保不准我还因祸得福,他那‘碧玉瘴’,对促进功力很有好处啊……”

  微笑着从袖囊里掏出先前藏进去的焦炭,秦长歌的目色在黎明淡白的天色里闪着狡黠的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你鬼?你可知秦长歌阴毒第一?还记得我先前夹在稻草里撒的粉末么?那是没毒啊,但那遇上炭粉就有毒啊,兄弟,刚才我理袖弹灰的时候,你多少吸进了一点吧?啊……祝你好运。”

  经过一夜暴雨的冲洗,所有流出的鲜血都已被无声刷净,流入沟渠,大地,所有不再为人目光所及的角落。

  然而那许多失去生命的躯体尚自静静横陈,无声控诉着命运的狠残不公。

  被杀的村人和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彩蛊丧身的教徒的尸体都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昨夜,三方立场,各自为敌,你死在我手底,我扼穿你咽喉,如今杀人的,被杀的,最终都将化为白骨。

  这个暴雨杀人夜,共有二百一十二人命瞬间消逝。

  一百三十一村人,五十五黑衣人,二十六彩蛊中人。

  算下来,三方势力逃生的,都只寥寥一两人而已。

  这是一场血腥的,甚至被害者很多都不知为什么会发生的悍然杀戮。

  预谋已久与懵然不知,势力悬殊与单方屠杀。因为某些阴谋与变局,无辜的施家村,注定要从西梁典图上永久消失。

  楚非欢冷静的命令将彩蛊教中人和黑衣人尸首立即就地焚化,其余村人尸体,待回京后通知官府点验掩埋。

  在被焚化的彩蛊教尸首中,他果然发现了那夜以吏部尚书府护卫头领身份出现,并追杀他的灰衣人。

  那人一剑穿喉,死的倒干净利落,大睁着望向天空的双眼,却生生显示出无尽的悲愤与不甘,楚非欢想着他那夜略带疯狂的话和奇怪的心理,屏退众人,亲自掀开他的衣襟,仔细的看了看。

  半晌,他掩上衣襟,脸上露出一丝似悲似憎似叹似恨的神情。神色却更沉郁了几分。

  闭了闭目,他挥挥手,凰盟属下立即将那尸首扔入火中。

  熊熊烈火,焚此残躯,死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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