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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楚非欢一眼,秦长歌知道楚非欢一向是那种越少开口越好的主,伤病之后越发寡言,绝不会说废话,他——在试探?

  “唔……楚兄夸奖,”素玄笑意坦荡清朗,“虽说不是我师尊,但也差相彷佛,不过我觉得,那更应该算是恩主……在下每隔三年,都有幸亲聆他老人家训诲,实在是无上幸事。”

  言下不胜向往孺幕,倒令秦长歌起了好奇之心,素玄重情重义,对于自己找个救人救一半的恩人,他尚自倾全帮之力要大举为她报仇,而他此时这般仰慕向往的“恩主”,又予他何等大恩?而素玄为他,又会做到何等地步?

  拈着手中酒杯,秦长歌淡淡的想,素玄明知楚非欢试探,仍坦然相告,毫不以非欢不当有此一问而介怀,确实是磊落君子,而楚非欢出言试探待她挚诚的素玄,居然也毫无愧色,非欢就是这样,他不是卑鄙,他只是永远以她的利益为第一,至于别人的恩惠,他记着,永不会恩将仇报,但决不会在使某些必要的小手段时心软。

  这些绝顶聪慧,随便每一个都可以搅动风云的奇特人物,如今再次聚集在她身边,是劫?是缘?

  沉思未已,忽见仰首喝酒的素玄突然手一顿。

  楚非欢低首喝酒,明澈的眼风自杯沿亦利刃般的飞了出去。

  手腕一翻,素玄微笑叱道:“出来罢!”

  杯中残酒,如银龙般怒卷而出,转瞬凝结成冰柱,带着呼啸悍厉的风声,直向前方数丈外的草丛击去。

  将至草丛,那冰柱突然碎裂,化为漫天冰钉,各自一折,原来在左的突然转向右方,原来在右忽然斜飞,还有的两两胡撞,击溅出更小的冰钉,滴水不漏的笼罩了整个方圆可容下四五人的一方草丛。

  秦长歌擎着酒杯赞:“好手法!”

  楚非欢却道:“素帮主当精于机关暗器。”

  两人互望一眼,显见有志一同。

  此时冰钉已入草丛,便听哎呦连声,原先见冰柱平平无奇飞来而各自拿了武器做好准备的潜伏客,不想冰柱化身千万,诡异莫测的笼罩了他们所有的去路,俱都躲避不及,连连中招。

  素玄一笑,对二人道:“我去看看。”

  他漫步上前。

  却有褐色身影暴起。

  一共三条人影,一扑素玄,一扑楚非欢,一扑马车。

  素玄扬眉,冷笑,衣袖一拂,呼的一声那当头扑来的人彷佛被无形的大力金刚从背后拖拽着一般,一个倒栽葱向后翻跌出去,一跌就跌出数丈之外,重重栽在地下,而拂袖的同时素玄流水般一退,手指一递已到了扑向楚非欢那人的天灵。

  不过楚非欢却不劳他动手,早在那人扑来时,楚非欢手肘一拍,袖底忽然冷森森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楚非欢手指一弹,一股巧劲使短剑滴溜溜一转,直取对方双目。

  那人不防这个残疾男子竟有如此隼利的反应和毒辣的手段,眼前光华耀目,脑后风声凛冽,大惊之下也算机变绝伦,竟身躯一软,彷佛面条般叠了几叠,哧溜一声矮了下去,从楚非欢膝前滑到地上。

  楚非欢冷冷看着顺着自己膝盖滑下去的男子,真恨不得此刻腿能动,一脚把这个无耻的家伙踢碎成十八块。

  而素玄已经忍不住大笑,手掌改探为抓,一把将那个柔若无骨的家伙隔空提了起来,看也不看横臂一甩,砰的一声正撞到已经爬上马车车夫座位的最后一名褐衣男子身上,生生将他撞飞出马车!

  不过眨眼之间,三人都已解决。

  却有人深深吸了口气。

  道:“好功夫,好美色。”

  素玄霍然转身。

  楚非欢目光冷了一冷。

  长亭一侧,秦长歌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金袍男子,斜飞双眉,瞳生叠影,发色较常人淡一些,笑起来既狂放又温柔,明明看起来不算年轻,但不知为何便有种奇异的魅力,黑色漩涡般的引人堕落、探索。

  他一身金袍光华璀璨,嚣张已极,脸上的申请却谦虚又可亲,卡主秦长歌咽喉的手指坚如钢铁,看着她的颜色却温和如长者,整个人就是个矛盾体,无法令人一眼看穿其人究竟。

  秦长歌眨眨眼睛。

  鹰、狐狸、蛇,公狗的混合体,狂放、狡猾、阴毒、好色的大集合。

  北魏晋王。

  当年大仪殿前,帝后对着江山舆图,纵论天下人物,秦长歌便将魏天祀列为天下有数的危险人物之一,其人善战诡诈,狡猾无伦,且面貌多变极擅伪装,要不是他出身诡异,据说是魏王侍妾与南闽非人非兽的怪物苟合而生,使他为老王厌弃,为臣民所拒,只怕现在的北魏王位,便是他的了。

  刚才他命三名手下分攻素玄楚非欢,自己却盯住了一看就知道武功薄弱的秦长歌,他也是够无耻的,丝毫不顾王者身份,居然是趴在草丛中无声游近,先以丝索套住秦长歌脚踝,然后翻身而起落在她身后的,楚非欢武功已失全力对敌,素玄离开长亭一人独对三忍,待到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已将手指搁在了秦长歌咽喉。

  秦长歌斜眼瞄了瞄正好温柔的对着她笑,对着素玄和楚非欢彬彬有礼的颔首为礼的魏天祀,看出他衣袍虽然华贵富丽,但衣角有破损,衣领粘着草叶尘灰甚至鲜血,一身的风尘仆仆,想起前些日子萧玦萧琛兄弟在赵王府书房密谈的那一番话,隐约知道了这位北魏王爷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夜,萧家兄弟设计,趁北魏今年风灾,粮食紧缺,在西梁边境各州悄悄购买粮食马匹之际,顺水推舟,将长林粮库里的霉变粮食卖给了北魏,这期间自然萧琛另使了些手段,将主管户工二部的魏天祀拉下了水,使魏天祀被本就内心暗暗忌惮他的北魏国王魏天祈,所不容,这是一路流亡,居然追杀到西梁内境来了。

  一转念间秦长歌已经将来龙去脉想清楚,那厢魏天祀已经和善的打招呼:“两位,在下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看中了这位兄台的车子,想借来一用,可否?”

  听着他微有些古怪的口音,素玄偏头想了想,一笑道:“北魏人?”

  眉毛轻轻一耸,魏天祀也有些心境,他被北魏专门执行暗杀任务的“夜行卫”一路追杀到此,身边三百铁卫,已死的七零八落,而魏天祈犹不放过,一心将他逼入西梁京城,好让他更惨烈的死去——当年他和萧玦是一南一北两大战神,萧玦铁骑底死去多少北魏亡魂,他长刀下便葬了多少西梁生灵,血海深仇,永不可解,西梁皇室一旦遇上他,只怕想死也不能好好死。

  这一路逃奔,仓皇狼狈,马匹接连死去,战士逐渐消亡,衰颓,伤病,无望,山穷水尽之时,他看见素玄那辆机关精绝,不张扬却对他绝对有用的马车,不由眼睛一亮,遂立即尾随,在临近村落逮了几个不会武功的百姓,扔在草丛中,挡住自己和下属的身体,在素玄冰柱出手后,立即分兵攻击。

  当手指搭上秦长歌咽喉时,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心中微喜,不料眼前三人,不仅风姿都超群绝俗,且遇事反应都大出他意料,白衣男子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却一口就报出了他的来历,蓝衣男子虽然残疾,但眼神如刀,而这女子,这女子……

  这女子偏头看他,眼神笑吟吟如见故人。

  心里微微有些不安,魏天祀手下悄悄加了力,微笑道:“我是不是北魏人不重要,你们的人的安危……好像更重要吧?”

  他对自己的“阴煞功”很有信心,他等着女子痛婉的呻吟——他一向很爱听这个。

  没有动静。

  他怔了怔,诧异的向秦长歌望了一眼,秦长歌这才好整以暇,“哎哟”一声。

  叫的平淡之极。

  这反应迟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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