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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秦长歌在这一刹间转过无数念头。

  救,还是不救?

  剑仙生平有怪癖,不在认识他的人面前杀人。

  而秦长歌,昔年曾经和他见过几面。

  只要喊出剑仙二字,萧玦性命可保。

  可是,一个小小宫女,认识剑仙?

  可是,救萧玦?

  ……

  伏身于地,三丈之外,依旧听得那风声烈如飓风,扯起秦长歌长发,衣袂裙摆,俱猎猎飞起。

  漩涡正中的萧玦,必死无疑。

  这一刹心乱如麻,秦长歌叹息,正欲抬头。

  青影一闪。

  快得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原本就站在萧玦身前,那身法滑溜如游鱼诡异如鬼魅,迎着扑面令人气窒的强绝剑风,直直扑上。

  风声忽歇。

  剑锋入肩。

  仿佛没看见贯穿身体的长剑,青影突然再次迎上一步。

  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剑锋入肉,穿过肩胛,生生不能再前进一步。

  剑锋,被那青衣男子以极巧妙的角度,用自己的肩迎上,再在入肉后错步一扭,生生用肩胛骨卡住。

  血涌如泉,顺着剑锋倒灌而下,眼看将要涌进上官清浔衣袖。

  手指一抖,长剑突然消失。

  上官清浔已满面嫌恶,如一道长烟掠过天际般,瞬间飞退数丈。

  他有洁癖,最厌恶人的鲜血,是以他也没有专用的名剑,因为他厌恶杀人后要拭剑。

  名剑对他已经失去意义,在他手中,便是根枯枝,也胜过天下强兵。

  立于一朵紫菊斜斜逸出的叶瓣上,他并没有看萧玦,只是目光似有似无的环顾四周,最后停在青衣人身上。

  他寒冰般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便觉得被冰箭刺了一下般寒意顿生,只有那青衣人,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

  正是那日秦长歌初见萧玦,故意掉出经书时,如鬼魅般肃杀而出的青衣男子,萧玦的隐卫。

  他面上一片苍白死寂,平平无奇的五官实在看不出刚才那悍厉无畏,将自身血肉视若草芥般的一举,是他所为。

  年已八旬,却因为养气功夫已臻化境,看来只如四十许中年书生的上官清浔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微微一晒,道:“揭下你的面具来!”

  青衣人仿佛没听见,只是立在萧玦面前,鲜血从肩头不住滴落,滴答有声,很快在地上积了一滩。

  被他挡在身后的萧玦突然推开冲来围护他的侍卫,缓缓上前一步,昂然道:“你是谁?”

  上官清浔抬头看天,不理不睬。

  萧玦立得笔直,一字字道:“无论你是谁,在朕面前,都休想无礼,也休想伤了朕的人便毫无后患!”

  上官清浔目光一瞥,冷然道:“就凭你这几个草包卫士?”

  “也许我现在奈何不了你,”萧玦厉声道:“然,犯我西梁天威者,虽远必诛!”

  上官清浔缓缓将眼光放下来,这才认真的打量了萧玦一眼,半晌喃喃道,“我一直觉得那帮老家伙领着小丫头选错人,弄得后来不可收拾……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意思……”,他忽然再次偏头看看四周,道:“小子,这回你可是错了……”哈哈一笑,袍袖一拂,流云般平平移了出去,转眼间身影已杳,只隐约听见有人高声长吟:“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唯有少年心……”,声音游丝般转瞬飘散,似已高出云端,又似已远在百丈之外。

  萧玦一直稳稳立于长廊,直到那声音完全消散,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眼瞳微缩。

  然后,无声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伤疤

  秦长歌细心的拧着金盆里的绢布,动作轻柔,心里却在恶狠狠的暗骂。

  那么多侍女,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经过他身边时,那个明明昏迷的人,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裙裾?

  公主立即顺理成章的吩咐她留下来侍候,无人之处对她展现满面殷殷之色,眼神竟有几分哀恳。

  秦长歌默然一叹,也无可奈何。

  文昌真是想多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就是一小小宫女,难道还会抗命?

  秦长歌微微笑着,趁着屋内无人,毫不客气拉开萧玦衣襟,手指轻轻按在他因练武不辍,而较常人更为强健光润的麦色肌肤上。

  只一按便知究竟。

  萧玦还是那个逞能强硬的脾气——上官的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青衣人拼死救护,强大无伦的剑气还是穿过青衣人肩背,透入萧玦胸口,裂肤三寸,皮肉之苦倒在其次,那寒意森森的剑气,多少伤了点萧玦肺脉,他又心绪不宁,以至于昏厥——其实没那么严重的。

  只是……上官的剑,好像有留情之处呢?

  这个老怪物,根本就不是为杀萧玦来的?

  想着先前上官走时说的话,秦长歌笑笑,手指在他胸口一弹,眯着眼看着熟悉的前世丈夫的胸膛,手掌,轻轻的按在他平静有力跳动的心口上。

  掌下肌肤,温热细腻,极有弹性,掌下心脏,跳动有力,声声入耳。

  隐约间想起当年,战场之上,萧玦经常受伤,他又是个不惧艰险勇于前行之人,管他血流全身,管他刀山剑丛,管他横尸百万,管他火海冰河,只要他一息尚存犹自能战,他定然是要横剑纵马上前,先杀个痛快再说。

  她却是个懒惰的性子,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只是时时伴在他身侧,他受伤得多,久而久之,她竟练就了一手娴熟的包扎技术,成了他专用的军医。

  秦长歌手指缓缓移动,探入衣内。

  轻巧然而准确的,摸到颈下三分,虬结而起的一道伤疤。

  不长,却很深,以至于愈合之后,肌肉筋脉再也不能舒展,团结在一起,成了一个狰狞的疤。

  狰狞的疤,刻在谁在心上……

  那年冬,赤河战场,与北魏开国之主,魏元献的生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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