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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过了半个时辰,云轻狂才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道:“王爷,伤处已然敷药,病者尚在昏迷。如若能安然醒来,这条命便可保住了。”

  夜无烟一脸沉静地挥了挥手,云轻狂识趣地退了下去。

  夜无烟缓步走到内室,床榻上,伊冷雪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唇角淌血,两腮浮肿。

  “你们都下去吧。”夜无烟屏退侍女,在床榻一侧的卧榻上坐下。

  他抚额沉思,心底满是歉疚。

  不能不说,伊冷雪今日一切,和他,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当日,瑟瑟一曲《国风》,终结了伊冷雪在北鲁国的神化地位。虽然最后可汗恩赐,许她暂代祭司一年,但是,北鲁国的人们对她,再不是那般崇敬。人人都知,她只是暂代的,并非真正的祭司。

  瑟瑟当日被赫连霸天非礼,事后,他派人将赫连霸天一顿毒打,但是,却不想赫连霸天竟然猜到了是他指使人出的手。他知晓他恋慕伊冷雪,便将她强暴了。

  如若她还是那个人人尊崇的祭司,赫连霸天纵然再过迷恋她,他断不敢这么玷污她的。

  如若不是他一厢情愿地要她做不成祭司,这些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伊冷雪也不会落入到今日这般境地,或许依旧在做那个人人敬仰的祭司。

  做祭司时,她被人们崇拜,一旦身破,北鲁国子民都认为她玷污了神佛。让她饮鸩毒,把她丢在柴堆上,火刑祭天。

  他将她从火刑场上救了出来,原本想为她觅个安身之处,让她平平安安度完残生。

  却不想,她竟然怀了赫连霸天的孩子。更想不到的是,对于赫连霸天强暴祭司之事,北鲁国可汗震怒,一杯毒酒,赐死了赫连霸天。连自己的儿子都赐死了,又怎会饶过她?

  她在这个世上,再无立足之地,除非他能给她一个名分,一个让北鲁国不敢轻易动她的名分。

  此事,他从未向瑟瑟解释,当日在祭天大会,是他求她去奏的《国风》,但是,她若知晓,她演奏的《国风》,最终害了一个人。她心底,一定会难过至极。而以她的性子,纵然再爱她,也断不会再阻了伊冷雪的幸福,势必会弃他而去。

  是以,他不敢向她解释。可是,他不曾料到,自己这样的隐瞒,造成了这般凄惨的结局,是他,害了瑟瑟。

  也是他,害了伊冷雪。

  冬日的夜很长,夜无烟在榻上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伊冷雪苏醒了过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夜无烟缓步上前,她口疾未好,不能说话,只用一双清眸悲哀地凝视着夜无烟。

  夜无烟握住她清凉的手,低声道:“你,好好养伤。”言罢,自己缓步从室内走了出来。

  连日的大雪已经停了,天色终于放晴。

  夜无烟踩着积雪,来到书房。

  凤眠早已起身,正在夜无烟的书房内望着他那幅画出神。

  “凤眠,随我到东海一趟。”夜无烟定定说道,话中满是坚定。如若那些人真是乘坐这种船将瑟瑟劫走,那么,那些人定是和海有关系的。

  *

  痛!

  如锥心般的痛,痛的似乎要停止呼吸。

  瑟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仿佛是在做梦,又不是在做梦,轻轻的,飘来飘去。就像从枝头飘落的花,不知要飘落到何方。或许是到了地府了,浑身无力,全身疼痛。

  原来魂魄也会疼痛啊,瑟瑟迷迷糊糊地想。

  这样迷迷糊糊的日子不知过来多久,有一日,瑟瑟终觉得自己不再飘飘忽忽,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一片平和的亮光,她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隐约听到一个欢喜雀跃的声音道:“醒了,醒了!快去告诉公子。”

  瑟瑟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吐气之声,眼皮有些沉重,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隐约感到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有人在为她诊脉。

  她再次陷入到昏迷当中。

  再次醒来,神志便清醒多了,眼前也不再迷蒙。她睁开眼睛,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姑娘,你终于醒了啊,饿不饿,渴不渴?”

  瑟瑟瞧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脸,这是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双鬟,看样子却不像是丫鬟,眸光清澈纯净。

  瑟瑟伸手抚向小腹,轻声道:“我的孩子……”她的孩子,一定是没有了吧。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道:“你的孩子好着呢,孟郎中说,你能活下来,当真是奇迹呢。他说你吃了保命和保胎的奇药。”

  瑟瑟闻言,心中一松,欣喜交加地抚向腹部。

  想必是及时吃了云轻狂的那些保胎药还有保命的丸药,她和孩子这两条命,才得以存活下来。

  瑟瑟眼波流转,发现置身之处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屋内陈设粗陋简单。很显然,这是一个很贫因的家庭。她记得,当时似乎是一个男子救了她,只是,她没看清那人生的什么样子。

  “你是谁?”瑟瑟低声问道。

  “我叫沉鱼,大家都叫我鱼儿,这些天,都是我和我娘照顾你的哦。”沉鱼笑嘻嘻地说道。

  小小年纪,倒是手脚利索,起身给瑟瑟倒了一杯水,将她扶了起来,将整杯水喂了下去。

  瑟瑟饮完水,觉得口唇不再干脆,想起初醒时,就是这道声音说道:“醒了醒了,快去告诉公子。”遂问道,“你说的那位公子呢?”

  沉鱼眸光忽闪了一瞬,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公子,姑娘怎么记得有公子呢?”

  “是谁救了我?”瑟瑟低语道。

  “是我爹啊,他到河边凿冰捕鱼,恰巧看到姑娘昏迷在冰上,便将姑娘救了回来,我爹可称不上公子。”沉鱼说罢,笑着道:“姑娘躺着,我去熬药去,姑娘的身子虚,要好好养着。”

  沉鱼说完,蹦跳着出去了。

  瑟瑟颦眉,当时迷迷糊糊的,莫非当真是自己听错了。

  不一会儿,一个村妇走了进来,衣着朴素,笑容可掬,自称田氏。她和沉鱼照顾瑟瑟极是细心。

  瑟瑟从她口中得知,这是一个小渔村,地处南玥国中部,已然远离了墨城,但是,距离都城绯城却也不近。他们一家三口,靠打渔打猎为生。

  瑟瑟听了田氏所说,知晓沉鱼的爹爹是从村旁的小河边发现的她。难道是那个救她之人,将她丢到了这里的冰上,又被沉鱼一家救了回来?

  瑟瑟凝眉不解,便也不再追究,只是细心养伤。倒也没感染风寒,只是胸口那一掌,拍的五脏受损,必须多服用药物。

  在小村庄一住三个月,待到瑟瑟身子大好,已然是第二年春暖花开之时。

  一日晚间,瑟瑟来到田氏房内,笑语道:“田大婶,这些日子,多谢大婶相救,这才让我捡了一条命。大恩不言谢,若是大婶日后有相求之处,瑟瑟一定尽全力相助。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这根发簪,赠与大婶吧。这些日子,我在此叨扰,也花了大婶不少银两。”

  瑟瑟言罢,从发髻上拨下来一根发簪,递了过去。她平日里很少用首饰,这根发簪,也是仅有的装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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