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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想想方才她的琴声,是那般幽咽,然,却不是为了他。

  心中虽极是憋屈,面上却依然一副欠修理的样子,道:“小霜霜,你怎么弹那么悲凉的曲子了,是不是我三皇兄欺负你了。”

  流霜听若未闻,只当他不存在。心里其实是有些气恼的,若不是那日他强吻了她,让百里寒瞧见了,此时,她怕是不会呆在这里的。他胡作非为惯了,却无端连累了她的声名。

  “真的欺负你了,那我找三皇兄理论理论去!”百里冰站起来,挥舞着衣袖,说道。

  亮紫色的衣袖上,绣着淡淡的白梅,在月色下,分外显眼。

  “红藕,送客!”半天不言语的流霜忽冷声下了这道命令。

  百里冰闻言,立刻双眸盈泪,偏偏那泪也不落下来,黑眸包着两汪泪花打转,欲落不落。在清逸的月色下,波光潋滟,看的人愈发抓狂。

  红藕那里早心软了,拍着他的肩道:“小姐,静王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他呆一会吧。”

  其实流霜也不是真生百里冰的气,只是气恼他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现下想来,他一个少年,虽说贵为皇子,但是怕是没得到过真正的宠爱吧,不然,中毒那晚,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望着他绯红幽怨的小脸,哪里还硬的起心肠。心里却哀怨道,这少年,还真是他的克星。

  百里冰见流霜神色舒缓了,见好就收,抹去泪水,轻声道:“小霜霜,我要听琴!”

  流霜叹息一声,纤手一拨,又开始抚琴。

  月色蒙蒙,树影婆娑,琴声婉转,这情景说不出的怡人。

  但是,有人却是看不惯,偏偏要来破坏这样的好景致。

  “你们倒是好兴致啊!”院门口忽响起一声清冷冷的声音。

  流霜回首,月光如水流泻,笼罩着一抹白衣飘荡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流霜有些愣然,他从不曾深夜驾临她的小院,偏今夜就来了,她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这次不知又要生出怎样的误会,由他去好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她在他眼里,本就是一个勾引他皇弟的荡妇。

  垂首继续抚琴,好似没事人一般。

  百里寒却没有预想那样发怒,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扇,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那样讳莫如深的表情,令人更加难测。

  百里冰也有些意外,他因早就派人打探好了,皇兄对流霜从来只是不理不睬的,怎会深夜来此,难道是消息有误?

  “五弟,何时来的,怎地不通报一声?”百里寒似笑非笑地问道。

  百里冰站起身来,心道:我要是通报,你肯让我进来吗?但是嘴里却说道:“冰儿是来找三嫂的,所以就没去打扰三哥。三哥坐下来一起听琴吧,三嫂的琴技,可是了不得哦。”

  百里寒双目炯炯望向流霜,折扇一摇,淡淡说道:“是吗,那本王今夜倒要一饱耳福!不过——”转首看向百里冰道:“五弟,你既已经听过,就不必再听了,夜已深,还是早些回府吧!”

  他竟毫不客气地对百里冰下了逐客令。

  百里冰委屈地望着百里寒道:“三哥,我今夜不走了,行吗?”

  “不行!”他冷冷地命令道。

  “走就走,小霜霜,改日到我府中做客,你的闺房我还为你留着呢,你的那些药草,我也日日为你浇着水呢!”百里冰嬉笑着说道。

  “你叫她什么?”百里寒脸色一青,冷声说道。

  百里冰早似兔子一般,溜之大吉了。

  小院瞬间安静了下来,流霜停止抚琴,淡淡望向百里寒,心想,这接下来的戏码,该是骂她了吧。

  等了片刻,却没有动静,回首看时。

  只见他唇边一抹微笑,笼在姣白的月色里,好似春冰解冻,越寒而来。

  这什么意思,流霜再也想不到,面对她的竟会是百里寒难得一见的笑容,不禁有些错愣。没听说有人发火前,先微笑的。

  百里寒也不说话,悠然坐到百里冰方才做的椅子上,淡淡闭上了眼睛,道:“流霜,为我弹一曲吧,不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叫她流霜,还自称是我!

  他愈是这样,流霜愈是狐疑,眼见得他悠然自得躺在那椅子上,要让他为她奏催眠曲么?

  他倒是想的美!

  流霜憋着一股气,银牙轻咬下唇,手指一轮,一串乐音逸出。这次却不是温情脉脉,也不是悲情切切,而是金戈铁马,暴风骤雨。

  一时间,满院皆是风雨之声,琴音如马蹄声声拨云见日,如刀剑交鸣直冲霄汉。

  气魄极大,繁音甚多,高音极高,听得百里寒拿着扇子的手微微一抖。

  这样的琴音,纵然是死了的人,说不定也能被吵的从坟墓里爬出来。何况是他呢,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地为自己抚琴,只是倒没想到,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蹂躏他的耳朵——

  第三十四章 覆水难收

  倒是看不出,她那样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的样子,竟然能弹出这样激扬高亢的曲子。

  借着月华,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她的睫毛纤长,却并不弯翘,直直垂下,就像落下了漂亮的黑凤翎,将一双清眸遮的严严实实。一排贝齿咬着娇艳红唇,似在和谁赌气。

  玉指如飞,白袖翻卷,此刻,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琴音里了。但,百里寒知道她没有,因为她的背有些僵直,显见的是知道他在注视她。

  自从获悉她便是青姥山那个少年,百里寒对流霜的印象便改观。他并不是糊涂之人,试想,若她真是贪慕虚荣之人,当年就不会不告而别,今日也不会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

  思及近日他对她的态度,不免有些惭愧。但,道歉的话,与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还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道歉。

  他知道他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譬如那个恶劣的洞房之夜,他本可以和她细细解释,但当时,他实在太愤怒了。

  譬如验身,侮辱了她的身。

  譬如马车上的强吻,侮辱了她的心。

  譬如和离,损了她的名节——

  这些恐怕都不是道歉两个字可以解决的。

  流霜边抚琴便偷眼瞧了一眼百里寒。

  淡淡月色笼罩着的男子,似在沉思,神情莫测。在这样澎湃的琴音下,他尚能沉思,流霜很是佩服,顿觉自己的赌气很是无趣。纤指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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